前情回顾:分开三年后的这年夏天,邻居李深回来了。虽然她伤了右耳,他毁了前程,但乌夏满还是怀着对他的歉意,忍不住偷偷地观察他。李深像是一直没变,又像是变了个人……
陈乌夏扶上最近的扶杆,一时愣怔。过了一会才想起,她和吴婷贝约的地点,和这趟公车的路线是反方向。
李深已经背过身去,眼睛看着车窗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侧影。
理智归位了,陈乌夏为自己的冒失叹气。
她正查找换乘线路,车子到站,上来一群人。
她被人流拱着,忽然腰上有一双大手,轻轻擦过。
公车太过拥挤,肢体接触在所难。于是,她继续往前挪。
炎热夏季,正是虎狼出没之时。那一只手跟着探了过来,甚至停在她的腰间不放了。
她狠狠地拍打一下。
那只手缩了回去。
她刚才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回了头。
侧后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胖成梯形的脸,嘴角抿得紧,非常严肃。
中年男子旁边是一个黄毛小子,满脸凶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乌夏往前走。
前面的乘客横起手臂,嚷着:“慢点,别挤了。”
陈乌夏转身,和一个女孩背靠背一起。然而,大掌再度探过来,抠着她的腰。
她猛地一甩。
下一秒,她听见了惨叫声。
紧捉着中年男子手腕的,是面色冷峻的李深。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陈乌夏愣住了。
李深扣着中年男人的小臂,力气大得手背青筋暴突,向来沉寂的眼睛更是深邃。
中年男子哇哇痛叫,抖着腮上的肥肉叫着:“啊啊啊!”
周围的乘客不明所以,纷纷让道。
红灯前,司机停了车,回头大喊:“咩事啊?”
中年男子示弱,五官扭曲:“打人啦!”
越来越多的眼光落在李深的身上。他放开中年男子,双手插兜,冷冷地盯着对方。
他一声不吭。
车上有乘客的议论、司机的问话以及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陈乌夏半个身子藏在李深的背后,有他在,她说话有了底气,大声说:“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中年男人揉了揉手臂,瞪了李深一眼。
此话一出,一个女乘客跳了出来,指着中年男子的鼻子问:“刚才你的手是不是不老实?”说完,她扶了下腰。
中年男子推推眼镜:“车上这么挤,撞到了很正常。”
女乘客上前向他扇一巴掌,再踹一脚,动作干净利落:“咸湿佬!”
中年男人挥起拳头,但看看乘客们了然的神色,他改为举起公文包,半遮着脸躲到后车门。
乘客间有嘘声响起:“灶头抹布,咸湿。”
陈乌夏看着李深。
他没有给她一个正眼。
她轻声说:“谢谢你。”
他挤过人群,回到了原来的车窗前。
陈乌夏道谢的笑容僵住,她双手交握,紧了松,松了紧,始终鼓不起勇气走向李深。
陈乌夏在微信上告诉吴婷贝,自己搭错了车。
吴婷贝回复:不如改去那商场吧,我这趟地铁再过两个站就能跟你碰面了。
这下正好,陈乌夏也不用换乘了。
下一个站点,中年男子灰溜溜地赶紧下车。
陈乌夏下了车,见到中年男人的背影,她使劲瞪了他一眼。
中年男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抿起了嘴,目露凶光。
陈乌夏不禁向后退了退。
离开时见到李深也跟着下了车。
难得的是,他终于看了她一眼。
李深如今的眼神,没有恨意,平平静静。
陈乌夏想起他从前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再对比如今无波无澜的双眼。
恨也是浓烈情感的一种表达。现在,他已把她当陌生人了。
***
到了约定的零食店,陈乌夏买了两包干果。
“夏夏。”从地铁口一路走来,吴婷贝出了不少汗。“还没开始逛呢,你就吃上啦?”
“不是。”陈乌夏把两包干果放进背包,“给我堂哥买的,他嘴馋,还挑剔,喜欢这家的味道。”
陈乌夏嘴上说过的男生很少,“堂哥”二字的频率是最高的了。吴婷贝不禁对陈乌夏的堂哥表示好奇:听你说了这么久的堂哥,什么时候要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白天别说人,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男中音响起:“乌夏。”
没料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陈立州。过了两秒,陈乌夏想起了,昨天他有说过聚会地点。
陈立州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同学过来逛街。”陳乌夏指指旁边的吴婷贝。
陈立州的眼睛向吴婷贝的方向转了半秒,再度停在陈乌夏的脸上:“有喜欢的尽管买,别给我爸省钱。”
“嗯……”陈乌夏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我跟同学在上面聚会,你要是逛完街了,一起回去。”
陈乌夏点头:“嗯,到时候再看时间吧。”
吴婷贝看着陈立州的背影,窃笑一声:“原来你的堂哥长得这么帅呀。”
这话讲出来,让陈乌夏怔了一下。
在同一个屋檐下久了,她习惯了陈立州的各种造型。就拿这次来说,陈婶婶嫌弃儿子的新发型,在家念叨好几回。
可是,陈乌夏看着,没觉得堂哥和以前有什么大不一样。
至于吴婷贝所说的帅……陈乌夏反省自己,除了李深,她很少留意其他男生的样貌,包括自己的堂哥。
陈立州五官继承了陈大伯的剑眉星目,脸型则如陈婶婶一样小巧。
原来,自家表哥真的是帅哥。
上天偏爱,陈乌夏见过的两个学霸,都比她这个学渣好看。
那么不凑巧,陈乌夏和吴婷贝上了楼,又遇到了陈立州。
他倚在栏杆前,正在聆听微信语音。
吴婷贝撞撞陈乌夏:“哎,你表哥。”
陈立州是出来接人,接那位假装是他女朋友的同学。
那位女同学紧跟着陈乌夏走出电梯,她一眼见到了陈立州:“好久不见。”
陈立州扬扬手机:“好久不见。”
陈乌夏没有认出女同学。
同样,女同学也没有认出陈乌夏。否则,接下来的话,她不会贸然说出口。
女同学神秘兮兮地说:“猜猜我刚刚见到谁了?”
陈立州摇头:“猜不出来。”
陈乌夏无声地和陈立州挥挥手,就要转身离开,女同学的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女同学拍拍陈立州的肩,说:“我见到李深了。”
陈立州下意识地看了陈乌夏一眼。
女同学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他一个人在楼下的饺子馆,坐的是靠窗位,我剛刚路过,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不过,我知道他就是李深。”
这位女同学,是陈立州的高中同学,曾经上过学校的数学强化班。
李深,也是数学强化班的学生。
女同学高李深一届,不过,数学强化班的学生不多,熟悉的一群人聚在同一个微信群。
女同学在高二,认识了高一的李深。
李深出事以后,退了微信群。
从此,谁也没有再见过李深。
庆幸女同学的嗓子是高音,陈乌夏受损的右耳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李深”两个字,她脚步越来越慢,被吴婷贝拖着走。
女同学还想继续说,陈立州打断了她:“好了,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先进去了。你要记得,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扮演我的女朋友,别让那帮小子的狗粮呛到我。”
“晓得。”女同学哈哈一笑。
***
二人逛街,免不了经过饺子馆。
远远见着饺子馆的门面,陈乌夏有些忐忑。
算算时间,女同学说话的时刻,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有多少饺子都吃完了。
陈乌夏在意的,还有一件事。
两人还是邻居时,李深说过他不喜欢吃饺子。
虽然这家饺子馆是网红店,但李深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
女同学说她是一个人来的。
他为什么一个人过来吃他不喜欢吃的饺子?
陈乌夏承认,这三年,李深变了许多。
想到他的改变是因她而起,她始终无法忽略内心的愧疚。
心不在焉地结束了和吴婷贝的相聚,陈乌夏坐在中庭。
懦弱,胆怯,是陈乌夏见到李深最直接的感受。所以,她借由兼职的忙碌,躲避李深的一切。
这一份愧疚,如同巨石压在她的心口。没有在李深面前郑重地道歉,她始终无法释怀。
前提是,如果他愿意聆听的话。
“走了。”不知何时,陈立州已经站在陈乌夏的面前。她刚才的失神,他看得一清二楚。自从李深回来,这个堂妹发呆的次数多了。
“哦,哦。”陈乌夏站起来。
陈立州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捻着微卷的头发:“刚才我妈给我打电话,她今天懒得做饭,让我带几盘熟食回去。嗯?你今天想吃什么?”
“既然婶婶懒得做饭,可能有些累吧。当然是挑她的喜好买菜了。”
陈立州回头看堂妹一眼:“我想起来了,你喜欢吃韭菜饺子。”
陈乌夏喜欢吃饺子,李深却不喜欢。
于是,她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李深为什么一个人过来这里吃饺子?
“我们就买韭菜饺子,我们家都喜欢吃。”陈立州话中有话。
陈乌夏迟疑了很久,走出商场才说:“哥,你说……李深没有参加高考,可惜了啊。”
“是很可惜。但是,你的耳朵受伤,同样可惜。”陈立州心疼地看着堂妹,“人类的听觉毛细胞是无法再生的。”
***
西餐厅有一个男生,在陈乌夏休息的那天,搞砸了一个客人的菜单。
第二天下午,餐厅经理给这群暑期工训话。
兼职的学生中,陈乌夏最文静,又老实。餐厅经理将她和那个男生单独拎出来讲。夸奖她的同时,暗损那位男生。
陈乌夏没料到会有这种场面,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好在男生落落大方,没有因为餐厅经理的话而迁怒于她。他和她并排坐着,他挠挠头,低声说:“抱歉,连累你了。”
“没关系。”不好意思的是陈乌夏。餐厅经理一褒一贬,弄得像是她去打了小报告似的。
男生看一眼滔滔不绝的餐厅经理,嘿嘿一笑:“体验生活第一课,乖巧的女生,老板也更喜欢。”
这个男生高中刚毕业,分数上了985院校。等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他过来兼职暑期工。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男生得知陈乌夏是大三的学生,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去当家教啊?听说家教比较赚钱。”
陈乌夏老实地回答:“我当不上……”她自己的学习都吃力,哪还能育人?她心底给自己贴上了“烂泥扶不上墙”的标签。
男生的话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他尴尬了,连忙安慰她:“出了社会,分数不是全部。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嗯。”这些不过是鸡汤。人活一世,常煲鸡汤,有备无患。从前,李深给她煲鸡汤,后来,她自己给自己煲。努力了很久,见不到希望。但是,她仍然没有放弃希望。
训完了话,经理说:“晚上餐厅包场了,正式员工留下,暑期工可以先走。”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陈乌夏昨晚想饺子想了一晚,睡得差,正好回家补眠了。
到了楼下,她忍不住抬眼,望向李家的阳台——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就是那么巧,那里有一道三年来不曾出现过的身影。
见到李深的瞬间,她低下了头,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再抬头看去。
李深一手拿着浇水壶,另一只手藏在栏杆下。他一盆一盆,慢条斯理地浇过去。她看不清他的焦距所在,其实,他就算见到她,也会移走视线的。
转眼间,陈乌夏发现了杂货店主意味深长的眼神。
门前的几位退休阿伯,一会看看她,一会向上,审视李深。
陈乌夏匆匆上了楼。每见一回李深,她就劝自己一回——惹不起,只能躲了。
她在家补了一个午觉。
半梦半醒间,传来了开门声。
接着,陈大伯的声音响起:“李深没上大学,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吗。”
***
半个小时前。
街口停了一辆破旧的小货车,车厢上挂了一个纸皮大牌子,写了三个字:卖瓜的。
陈大伯上前询问价格。
遇到了一个大叔。
两人是朋友,好一阵子没见了,不免多聊了几句。
大叔的兒子今年刚考上大学,一家人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脸上的皱褶全是笑纹。他知道,陈大伯的儿子是名校生。
同是名牌大学学生的家长,两人自然地谈到了学习。
陈大伯问:“你家孩子高考怎么样了?”
大叔眼尾的笑纹飞了起来:“分数上了985院校,等录取通知书了。”
“恭喜啊。”陈大伯竖起大拇指,“我前几年就告诉你,你家孩子半只脚踏进名校了。”
大叔喜笑颜开,客套话也懒得讲了:“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陈大伯哈哈一笑,余光扫到了李父。
李父站在手表修理店的门前。而这辆卖瓜面包车,就在修理店门前的路边。距离如此之近,恐怕陈大伯和大叔的聊天,李父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讨论的话题——高考,正戳李家的痛处。
事已至此,两家人闹成这样的僵局,陈大伯有些遗憾。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上下楼是老邻居,多多少少都有交情。
当年的陈家、李家,孩子年纪相仿,长辈话题投契,逢年过节还能互相拜年。甚至,陈大伯和李父坐在同一张桌吃过饭。
看着李父冰冷的眼神,陈大伯怀里的西瓜变得沉甸甸的。
回去的路上,陈大伯遇到了买菜回来的陈婶婶。
进了家门,陈大伯憋不住话了:“李深没上大学,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吗。”
“谁知道呢。”陈婶婶关上门,坐在玄关椅上,“过去这么久了,别想这事了吧。”
“这不又回来了嘛。”陈大伯套上拖鞋。
“也就是住一两个月。况且,他们这趟回来,见人就摆起个臭脸,是打定主意不跟我们来往了。”
“我就是感慨嘛。以前礼尚往来,我们给他们家送腊肉,他们回我们几瓶名酒。”陈大伯放下了西瓜,回头说,“今天我遇上老赵了,恭喜他家儿子金榜题名,谁知道李家父亲就在旁边。说不定他以为我是故意说高考的事,往他伤口上撒盐。”
陈婶婶说:“你管人家怎么想,当年的事不止他们家烦,我们也招来了很多闲话。楼下的整天叨叨,好几回被我撞见,就在说咱们。”
之后,陈大伯没再说话了。
陈乌夏安静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捂了捂眼睛,才发现是湿的,她赶紧用手背抹了抹。无声的泪水过后,她坐了起来。手指抚去脸颊上的水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按完十一个数字,她喃喃地道歉:“对不起。”
这个号码没有保存在通讯录。不过,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这是李深以前的手机号码,后来成了空号。这三年,她偶尔会拨通这这个号码——哪怕只听到机械的女声。单调的嘟嘟声,某个程度上安慰了她。
等等——嘟嘟?
陈乌夏愣住了,看着屏幕上出现了通话时间。
对方没有出声。
她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挂断了。
过年时,她打过这个电话拜年,那时还是空号。现在,有了新机主。她最后的慰藉也没有了。
她放下手机,出了房间。
陈大伯正在切西瓜,皱了眉:“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陈乌夏笑:“晚上有顾客包场,经理给我们临时放假了。”
陈大伯回忆,刚才自己和陈婶婶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其实,李家的所有,都不宜在侄女面前说起。
陈乌夏打了一个哈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忙一天,补了个午觉,舒坦了。”
陈大伯笑了。
陈乌夏吃着西瓜,想着,李深现在是工作了?还是重新读书?她存有一种侥幸——李深重读考上大学了。
***
陈乌夏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西餐厅见到李深。
那时是餐厅的用餐高峰期。她收拾完上一桌的残羹,一转眼,见到了推门而入的李深。
一个穿灰色上衣的男生正和他说话。
李深点了点头,表情自然,少了冷厉之色。
陈乌夏低头,托着碟子往厨房走。
李深和灰衣男生走了进来,就要和她擦肩而过。
餐厅的规矩,迎面遇到客人必须问好。
陈乌夏微笑,说:“欢迎光临。”
李深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见她。
她心知肚明,他不是没有看见,是不愿看见。
陈乌夏把碟子给了厨房。
餐厅经理说:“新顾客来了,你要及时留意他们的需求。”他指指角落的方桌,“招呼一下那两位。”
“好的。”避无可避,这是工作。她硬着头皮走过去。
看着李深的背影,陈乌夏有些陌生。
他一手伸直,搭在相邻椅背上,自然闲适。其实也不应该陌生,高中时的李深状态就是如此放松。同是复习,她焦头烂额,他却老神在在。不过,回忆里的时光太久远了。
“你好。”陈乌夏倒了两杯柠檬水,把两本菜单分别摊在两位顾客面前。
李深看着菜单,没有抬头。
灰衣男生长了一张憨实的脸,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他看着李深:“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李深说:“柚子茶,去糖。”
灰衣男抬头:“柚子茶能去糖吗?”
陈乌夏答:“可以的。”刚刚还觉得李深有些陌生了。发现他不爱吃甜的习惯还保留着,这让她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灰衣男生看着菜单:“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嗯,柚子茶,去糖,别漏了。”
陈乌夏建议说:“你们点的果茶、摩天轮和牛扒,有双人套餐,套餐价格相当于单点的八折。”
灰衣男生问:“柚子茶呢?”
“柚子茶……”陈乌夏顿了下,“不在双人套餐里,套餐的另一杯饮料是玫瑰露。”
灰衣男生转向李深:“要不要把柚子茶换成玫瑰露?八折啊。”
李深淡淡地回答:“就要柚子茶,去糖。”
“好吧。”灰衣男生合上菜单,“要一份双人套餐,再加柚子茶。玫瑰露……正好,一会儿带去给魏静享。”
***
学霸的试卷是相似,学渣的不是。
魏静享是一个学渣,而且渣得和陈乌夏不一样。
陈乌夏是天赋受限,没有办法的事,可她愿意努力。
然而,魏静享经常迟到早退,仗着父亲是大企业家,她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习上。
高二那年,经过老师的安排,李深同意辅导陈乌夏,却拒绝了帮助魏静享。为这事儿,魏静享喊了几个朋友在放学路上围堵李深。
其中三人是北方体格的壮汉,T恤绷得紧紧的,不过,胸前耸动的不是肌肉,而是赘肉。
李深面无表情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自此以后,他和魏静享的梁子算结下了。
除了强化班那几个同学,李深几乎不和其他人来往。陈乌夏算是特例了。
为了打听李深的去向,陈乌夏曾经问过强化班的同学。
他们摇头表示不知道。因为她和李深交恶的关系,同学们回答的同时,免不了投以探究的眼神。
后来,陈乌夏就不问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深和魏静享能成为朋友。
从灰衣男生的口中听到魏静享这个名字,陈乌夏吃惊地看了李深一眼。
李深一直低着头,她见到的只是他的发旋。
点完了餐,陈乌夏收起菜单走了。之后,她过去上菜、倒水、收盘子,来来回回好几次。
李深和灰衣男生聊天,没有正眼看向她。
她给李深倒水时,因为忐忑,动作比较谨慎。
灰衣男生鼓着腮帮子,笑着问道:“你是高中生过来打工的吧?”
陈乌夏摇摇头,没有说话,拿着水壶回去服务台。
灰衣男生凝望着她的背影,皱了下眉,和李深说:“我觉得……这女孩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李深抬起头,不冷不热的:“你是个女的都这么说。”
“胡说,我就说过三次。而且前面两次,对方还真的是我同学。这个嘛,不是同学圈子的,就是眼熟。”灰衣男生皱起了眉,“哎,我觉得真的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说完,他还故意捶了捶脑袋。
李深回头看了陈乌夏一眼。
西餐厅的制服是白色连衣短裙,她扎着马尾辫,瓜子脸尤其显嫩。
是挺像高中生的。
李深很快收回了视线。
这一眼,陈乌夏没有发现。
***
晚上回家,陈乌夏到阳台和魏静享聊电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魏静享说:“上个星期,我和朋友去Pub玩。遇到了李深。哇,李深啊。”电话那头的声音表达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
“嗯……”陈乌夏不知道该流露出什么情绪,只能用语气词回复。
魏静享继续说:“见到他,我以為认错人了。我的那个朋友竟然也是李深的朋友。你知道吧?就难以置信,在我的印象里,我跟李深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我这吊车尾和年级第一的学霸,有了共同的圈子。见没见到我上个星期的朋友圈?我开心地从街头跑到街尾那天,就是遇到李深的日子。”
魏静享的朋友圈,除了旅游,就是美食,陈乌夏翻回那天的动态。
那一天,魏静享发了一堆Pub的聚会照片,说遇到了老同学。没有老同学的名字,照片里也没有李深的身影。任谁想象,都不会想到那个老同学的名字是李深。
灯红酒绿,摇曳劲舞,曾经都是李深嗤之以鼻的东西。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魏静享知道李深和陈乌夏的旧事,然而,魏静享崇尚“读书无用论”,李深退学与否,不是大事。她问:“陈乌夏,你和李深还有联络吗?”
“没有了……”陈乌夏喃喃地说。
“哦。”陈乌夏和李深断交,在魏静享眼里,同样不是大事。
陈乌夏鼓起勇气追问:“你知道他有读大学吗?”
“我问了,他不回答。”魏静享猜测,“我那个Pub的朋友没读大学,出来做生意了。物以类聚嘛,我觉得李深应该也是社会青年了。或者和我一样,去一所混文凭的大学。”
陈乌夏心底的罪恶感更加沉重。
这是一个现实的事情,哪怕李深高中成绩名列前茅,一旦退了学,就是辍学生。就业市场竞争激烈,本科生满地跑,硕士生不稀罕。实力是根本,文凭是敲门砖,李深以后要如何在社会上立足?
魏静享又说:“李深变化挺大的,没以前高冷了,好相处些吧。我觉得他已经释然了,你也应该走出来。”
“嗯,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班我跟你的成绩差不多,算是学习上的朋友了。”魏静享哈哈一笑,“改天出来喝茶。”
“好的。”陈乌夏挂了电话。
阳台上站久了,火热的空气直往上冒,烧得陈乌夏有些焦躁。她正要回去空调房间,眼角余光扫到,楼下的阳台有一个人出来了,那颀长的身影,正是李深。
他站的位置,仍然是陈乌夏的最佳视角。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件白T恤,在月光下尤其透亮。
高中时,李深有事找她,有时会向着陈家的阳台喊她的名字。
只要他喊她,她一定会回应,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地向下喊过李深。她自卑,生怕喊出去了,李深不答应她。
就像现在,两人明明上下楼,她一声道歉都犹豫万分,中间仿佛隔了一座太平洋。
陈乌夏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和李深无须言语交谈,却又能交流的方法。
陈乌夏撕下一张作业纸,摊在桌上,望着空白的张,她失神了一会儿,慎重地写下大大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耗尽了她执笔的力气。
然后,她将作业纸折成了纸飞机。
陈乌夏回到阳台向下望,李深不在。
她朝纸飞机哈了哈气,忽然又住了手,万一要是李家父母捡到这只纸飞机,又该怎么办?
陈乌夏犹豫不决,正要放弃,楼下的李深又走出阳台。
她向纸飞机重重地哈一口气,鼓起勇气将它对着李家的阳台,飞了过去……
下期预告:住在一栋楼的乌白和李深,在家人面前将对方视为空气。只是在外面,他们彼此的存在感太强。这一次的纸飞机无声交流,会不会是一趟破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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