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外落敗
清朝嘉庆年间,江南泾县水湾镇有20多家酒坊,并因此素有“酒镇”之称,在那20多家酒坊中,要数“程记”酒坊和“马记”酒坊规模最大、最有名气。
“程记”酒坊的老板名叫程铭,“马记”酒坊的老板名叫马进。他俩酿酒的技艺高超,并都认为自己的酒坊里酿出来的酒,才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因此,他俩谁也不服谁,不过,他俩一直没有机会比个高下。
水湾镇上有一家丝绸铺,铺主杨掌柜富甲一方。这年,杨掌柜的儿子要娶亲了,杨掌柜放出话来:他的儿子娶亲那天,他要用水湾镇上最好的酒,款待去他家贺喜的亲朋好友。
杨掌柜的话儿很快就传遍了全镇,那20多家酒坊的老板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把自己酿的酒卖给杨掌柜。因为那样一来,不但能赚到一大笔银子,而且还能为自己的酒赢得水湾镇上“最好的酒”的美名。于是,一时之间,酒坊老板们纷纷把自己酿的酒送到杨家,请杨掌柜品尝,并请求杨掌柜买自己酿的酒。程铭和马进也不例外。
杨掌柜品过那些酒后,一一回绝了其他酒坊老板们的请求,却没有拒绝程铭和马进。杨掌柜觉得,程铭和马进酿的酒都非常醇厚、香气袭人,都可以用“绝美”二字来形容,而令他感到为难的是,他实在难以在两者之间分出高下。
儿子娶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杨掌柜还是没能决定买谁的酒。无奈之下,他将自己的几位长辈请到家中,请他们品饮程铭和马进酿的酒,帮他评判出谁酿的酒才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而他将用那“最好的酒”款待亲朋。
几位长辈慢慢品过程、马两人酿的酒后,先是交头接耳了一番,接着,他们又面红耳赤地争论了起来……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得出了结论:马进酿的酒虽然也非常醇美,但相比之下,程铭酿的酒却略胜一筹,因此,程铭酿的酒,才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
有了长辈们的结论,杨掌柜终于下定了决心:买程铭酿的酒。他领着几位伙计,正要赶往“程记”酒坊买酒,马进忽然走进屋来,塞给杨掌柜一封书信。
杨掌柜展开那封书信一看,这才知道,那封书信是李知县写给他的。他感到很是诧异:我与李知县素无交往,他怎么忽然给我写来了一封书信?
李知县在书信中说,杨掌柜必须购买“马记”酒坊酿的酒,在儿子的婚宴上饮用。杨掌柜知道,马进与李知县常有往来,但他万万没料到,马进为了让他购买“马记”酒坊酿的酒,赢得水湾镇上“最好的酒”的名声,竟然让李知县给他写了这封书信,强压他做出违心之事!
杨掌柜把那封书信往马进的手里一塞,道:“马老板,我的几位长辈已经品出了程铭酿的酒才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因此,我不能买你酿的酒!”
马进见杨掌柜竟然连李知县的账都敢不买,不禁感到很是意外。他怔了怔,然后凑近杨掌柜的耳朵,不紧不慢地道:“杨掌柜,你敢得罪李知县?你不怕你没有好果子吃?”
杨掌柜听说过,李知县一向心狠手辣,因此,他听完马进的话后,忽然感到自己的脊梁一阵发凉,心想:如果我不买马进酿的酒,得罪了李知县,他使些手段整治我,那么我的丝绸铺还开不开了?我这一家老小,还过不过日子了?罢了,李知县我惹不起,看来,我只能买马进酿的酒了!
想到这,杨掌柜只得不情不愿地对马进说,他愿意买“马记”酒坊酿的酒。马进一听,高兴地咧开了嘴……
就这样,杨掌柜在“马记”酒坊买了酒,为儿子办了婚事。从此,马进逢人便说,他酿的酒把程铭酿的酒比了下去,他酿的酒才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杨掌柜买了他的酒款待亲朋一事便是明证!
程铭万万没料到,他酿的酒会在与马进酿的酒的比试中败北,他感到这事真是太意外了。直到有一天,心怀愧疚的杨掌柜向他叙说了一番内情,他这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并因此闷闷不乐。
二、高人青睐
转眼,日子过去了一个多月。这天,程铭想起马进为了争得“最好的酒”的名声,所使出的不光彩的手段,不禁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情烦闷的他决定去镇外走走,散散心。
程铭一边在镇外的小路上走着,一边想着心事。忽然,他看见一位年轻的男子坐在路边,双手紧紧地按着右腿,嘴里痛苦地哼哼着。他连忙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一问那位年轻的男子,程铭这才得知,他叫林青,是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今天路过水湾镇,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摔伤了右腿,走不了路,只好坐在路边,等待别人的帮助。程铭连忙把林青背到了自己的家中,并请来郎中为他医治。
10天后,林青能够下床,慢慢地移动脚步了。这时的他,已经听说了杨掌柜被迫购买“马记”酒坊酿的酒为儿子办婚事一事,不禁忿忿不平。一天,他不顾自己的腿伤没有痊愈,亲自从“马记”酒坊里买来一壶酒,品了几口,然后又品尝了几口程铭酿的酒,大声道:“‘程记酒坊酿的酒,明明比‘马记酒坊酿的酒强,可那李知县却强压杨掌柜买了‘马记酒坊酿的酒,硬是强占去了那‘最好的酒的名声,真是太可恶了!这样的人,怎能做一县之父母官?”说着,林青便要动身赶往泾县县城,找李知县理论。程铭连忙拦住了他,劝他安心养伤,好好读书,尽快赴京赶考。
日子又过去了10天,林青的腿伤痊愈了。这天,程铭将林青送出镇外,踏上了去京城的大道,两人依依作别。
回到镇里,程铭忽然发现,镇上今天很热闹,街坊、邻居们都聚在街上,人人眉开眼笑。他不禁暗想:难道镇上的哪户人家今天有喜事?
程铭心里头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挤进人群瞧热闹。只见人群当中有一辆马车,车上载着一只大缸,一位衣着光鲜、50多岁的男子,领着几位随从模样的人,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东张西望。不一会儿,那男子来到了一家酒坊前,示意随从停下马车,然后走进了酒坊。程铭不禁好奇起来:这位男子是谁?他走进酒坊干什么?
程铭向一位街坊一打听,这才得知,那位男子姓方,是一位财主,住在50里外的茂林镇,非常喜欢喝酒。他听说水湾镇出产的酒很有名气,于是领着几位随从,驾着一辆马车,来到水湾镇买酒,而那只大缸,便是用来装酒的酒缸。
方财主一来到水湾镇,便说自己要买水湾镇上最好的酒,酒坊老板们闻讯,纷纷邀请方财主去自己的酒坊里买酒。但方财主却说,他要亲自品遍水湾镇上的酒,然后才会决定买谁家的酒。刚才,方财主已经品过了几家酒坊酿的酒,并且总是摇头:“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方财主每品过一家酒坊酿的酒,摇头之余,都要评说一番,指出被品之酒的香型、口感、酒力等方面的种种不足之处。酒坊老板们明白,他们算是遇上了会品酒的真正的高手。
方财主又品起了酒,随即又摇起了头,走向了另一家酒坊。程铭觉得这事挺有趣儿,于是像街坊、邻居们一样,跟在人群后面,继续瞧热闹。
一个时辰后,方财主几乎品遍了水湾镇上所有的酒坊酿的酒,并且很是失望。他不止一次地摇头叹息道:“水湾镇这个‘酒镇,徒有虚名,徒有虚名啊!”
这时,“马记”酒坊出现在方财主的眼前,他正在犹豫自己是应该走进“马记”酒坊品一下酒,还是应该就此离开水湾镇时,马进已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将他往酒坊里请。马进还大声说道:“我的‘马记酒坊酿的酒,是咱们水湾镇上最好的酒。不久前,咱们镇上杨掌柜的儿子娶亲,用来款待亲朋的便是我的酒坊酿的酒——那可是他品尝了镇上所有的酒之后,所选中的最好的酒啊……”
马进越说越得意,站在人群之中的程铭听了,摇了摇头,然后回了自己的酒坊之中。
方财主品起了“马记”酒坊酿的酒,品着品着,他忽然翘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好酒——这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水湾镇的‘酒镇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方财主正要吩咐随从掏出银子,购买“马记”酒坊酿的酒,杨掌柜忽然出现在人群之中,只见他对着一位街坊耳语了几句,紧接着,那位街坊大声道:“方财主,咱们水湾镇上,还有一家酒坊酿的酒你没有品尝呢,你怎能轻易断言‘马记酒坊所酿的酒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
听了这话,方财主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那家酒坊叫啥名?”那位街坊大声地回答:“它叫‘程记酒坊。‘程记酒坊酿的酒,算不算水湾镇上最好的酒,你品一下就知道了!”
方财主来了兴趣,他立即让那位街坊领路,赶往“程记”酒坊,马进气恼得差点跺起了脚。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杨掌柜开心地笑了——刚才,他也站在人群之中看热闹,见方财主要买“马记”酒坊酿的酒,心里顿时急开了:如果方财主买了“马记”酒坊酿的酒,那么,它的名头势必会更大,大家会据此认为,它确实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而那样一来,马进这个小人便会更加得意!上回,我让程铭受了委屈,这回说啥我也得帮程铭一把!想到这,他连忙让那位街坊出言提醒方财主……
再说程铭,回到自己的酒坊后,正在喝茶,方财主和众街坊、邻居忽然走了进来,他顿时明白了过来:方财主这是品我酿的酒来了。
程铭端出一碗自己酿的酒,递给了方财主。方财主将一小口酒喝进嘴中,轻轻地咂了几下嘴,将酒咽下肚子,然后又喝了第二口,紧接着他又喝了第三口……方财主越喝越快,不一会儿,他便把那一大碗酒喝了个干干净净。放下碗,方财主抹了抹嘴巴,大声道:“好酒!这才是水湾镇上最好的酒!而且,我这半辈子行遍了大江南北,喝过不知多少种美酒,但这酒,才算是我所喝到的最好的酒!相比之下,我不得不说,‘马记酒坊所酿的酒,确实略逊一筹啊!”说着,方财主命随从掏出银子,买了满满一缸“程记”酒坊酿的酒,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水湾镇。
从此,方财主经常赶到水湾镇,买“程记”酒坊酿的酒,“程记”酒坊也因此名气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红火。这可眼红了一个人——马进。
三、祸起美酒
转过年的一天,马进赶到了泾县县城,拜见了李知县。送上了一笔银子之后,马进央求李知县给方财主修书一封,让他购买“马记”酒坊所酿的酒。眼瞅着程铭的风头压过了自己,马进无可奈何,只得故伎重演,想让李知县修书一封,强压方财主买“马记”酒坊酿的酒,并从此不再买“程記”酒坊酿的酒,替他找回风头。
李知县想了半天,说自己不认识方财主。马进连忙说:“不认识也无妨!知县大人,只要您修书一封,在您的一亩三分地上,谁敢不买您的账?”李知县点点头,当即写好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马进。
第二天,马进怀揣着那封书信,信心十足地赶到了茂林镇,走进了方财主的府邸。方财主看过书信之后,语气淡淡地说,他这大半辈子,最为心爱之物便是酒,如今,他喝上了天底下最好的酒,让他从此不再买别的酒。喝别的酒,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因此,他绝对不会不买“程记”酒坊所酿的酒,绝对不会买“马记”酒坊所酿的酒。
马进见方财主不但不买李知县的账,而且还当着他的面夸起了程铭所酿的酒,贬低起了他所酿的酒,不禁气坏了。于是他又赶到县城,在李知县的面前,将方财主不买账一事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番,并请李知县给点颜色让方财主瞧瞧!
自就任泾县知县以来,李知县一直一言九鼎,眼下,方财主竟将他的书信当成废纸一张,他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于是,他当即派人去查方财主,抓方财主的把柄,并恨恨地想:方财主啊方财主,等我抓住了你的把柄,将你整治一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谁知,3天后,李知县却得到禀报:方财主没有被查出一点儿把柄,因为他没有做过一件触犯律法的事情——方财主3年前从外地搬到了茂林镇,3年来,他既不做生意,也不经营田地,深居简出,虽然家境富有,却从不争强好胜、与别人发生纠葛,因此,他实在没有什么把柄可被抓!
李知县大失所望,一连几天,他都闷闷不乐。这天上午,他正在县衙里想着惩治方财主的法子,忽然,他接到了来自朝廷的一份公文。公文中说,京城里有一位大盗,名叫秦飞,多年来,他作案无数,却无一次被抓获,3年前,他潜入皇宫,盗取了大量的奇珍异宝,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朝廷派出了大批捕快,搜寻了整整3年时间,却毫无所获。最近,朝廷得知消息,秦飞很有可能在3年前在江南一带隐居了下来,于是,朝廷行文江南一带的行省、府、县衙门,严加搜捕秦飞。
李知县看完公文,忽然感到眼前一亮:方财主3年前来到茂林镇落户,平日里既不做生意,也不经营田产,却家境富有,大有可疑之处——那方财主该不会就是秦飞吧?
李知县抱着“有枣子没枣子先打两竿子再说”的想法,当天便领着大批的捕快、官兵,赶到茂林镇,将在家中喝得大醉的方财主抓了起来,并将方家搜了个底朝天,居然真的搜出了大批的奇珍异宝。
经过一番审问,方财主痛痛快快地承认,他就是秦飞,3年前在皇宫里作下那起大案后,便改名换姓,来到远离京城的茂林镇,隐居了起来,深居简出。前不久,他听说水湾镇的酒酿得好,于是忍不住去了一趟水湾镇,因为他平生最爱干的事便是喝酒。因为觉得自己已经隐居了3年时间,早就过了风头,所以在水湾镇上,一时之间他竟放松了戒心,露出了豪爽的真性格,却没想到因为买酒之事,落入了李知县的视线,最终被李知县抓获……
听说方财主本名叫秦飞,是被朝廷追捕的大盗后,马进大吃了一惊,随即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坏主意。然后,他携带着一笔银子,再次赶到了县城。
马进将银子送给了李知县,并请李知县将程铭当作秦飞的同伙,抓进大牢,重重地治罪。原来,马进的坏主意是:将程铭诬陷成秦飞的同伙,除掉程铭,而除掉了程铭之后,他马进酿的酒,便会成为水湾镇上第一好的酒。
李知县知道程铭根本不是秦飞的同伙,但他经不住银子的诱惑,于是答应了马进的请求,将程铭抓进了大牢——将程铭诬陷成秦飞的同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久后,秦飞被判了个斩立决,而程铭则被判了个秋后斩。水湾镇上的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程铭是被冤枉的,于是纷纷赶到县衙,替程铭喊冤,但无一例外,全被李知县手下的衙役们赶了出来。
四、好人好报
秋天一天天地近了,程铭被砍头的日子也一天天地近了。在这节骨眼上,李知县因为抓获秦飞有功,升任了外地知府,泾县新上任了一位姓林的知县,而这位林知县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程铭的家中养过腿伤的林青。原来,林青在京城考中了探花功名,并被朝廷派往泾县担任知县。
林知县上任后,反复翻阅了程铭案子的案卷,他怎么也不相信程铭会是秦飞的同伙。而听说林青就任了泾县知县后,水灣镇上的街坊、邻居们,纷纷再次来到县衙,为程铭鸣冤。杨掌柜还把秦飞去水湾镇买最好的酒,并最终买了“程记”酒坊酿的酒一事,向林知县禀告了一番,并说,程铭之所以毫无缘由地成了秦飞的同伙,很可能是马进捣的鬼。
林知县原本就知道马进、李知县的为人,以及他俩的关系,眼下听杨掌柜如此一说,不由得更加认为程铭是被诬陷的,于是,他命人将马进抓进了县衙。审问一番后,马进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买通了李知县,让李知县将程铭诬陷成了秦飞的同伙。
审出了这么一番内情,林知县连忙把此事以及李知县其他贪赃枉法的事情,一起上报了朝廷。不久后,朝廷将李知县抓进了大牢。
程铭被改判无罪,并被放出了大牢。回到家中的那天,街坊、邻居们纷纷前去他的家中看望,都说他好人有好报——去年,他将林知县背回了家,让林知县养好了伤,今年,林知县则为他洗去了冤屈,救了他一命。唏嘘一阵后,程铭在家中备下了几桌酒席,答谢众街坊、邻居。众人喝得正欢,一身便服的林知县走了进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也要喝一碗水湾镇上最好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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