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俳优戏的讽刺精神及其对相声的影响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年时代 热度: 15138
李颖

  摘 要:俳优戏是指乐舞或以戏谑为主的杂戏,通常用滑稽语言配以音乐、舞蹈或杂技等艺术形式来取悦君主或主人的表演。俳优戏最根本的特质是以讽刺为核心,来讽刺政治之得失、社会之不良风气和艺术的缺失等多方面的内容。这种讽刺传统在相声艺术中继承并发扬,成为相声艺术的三大功能之一,被称为相声的灵魂。

  关键词:俳优戏;相声;讽刺

  一、俳优及俳优戏

  (一)俳优的职责

  春秋战国时期,在周王朝和各诸侯国的宫廷内,出现了一种专供统治者调笑解忧取乐的演员——俳优。俳优,古代亦称倡、伶、优伶或倡优,统称为优。优,据《说文解字·人部》记载:“优,饶也。从人,尤声。一曰倡也。”许慎认为:优,形声字,本义为富饶,另一个意思是倡优。“优”小篆写作“”,其实是会意兼形声字,从人从憂(猿猴类动物形),憂亦声,会像猴子一样会表演的人之意。所以,优是指古代乐舞杂戏演员,即俳优。

  (二)俳优戏的表演形式

  俳优戏即是通过滑稽语言配以音乐、舞蹈、杂技等藝术形式来取悦君主的表演。《礼记·乐记》曾记载过一段先秦时期的俳优戏。

  子夏对曰:“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滥,溺而不止;及优侏儒,糅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1]

  这一段落出自魏文侯与子夏关于古乐与新乐之别的精彩对话。古乐,即古之雅乐,正统、严肃;而新乐,犹如今天的流行音乐,轻松、活泼。表演者舞蹈动作可以参差不齐,唱歌的曲调可以邪恶放荡,其间夹杂着徘优侏儒的逗趣语言和滑稽表演,男女混杂,父子不分,观众者会沉湎其中、不能自拔。表演完毕后,让人无法给以评论,也无需君主借古喻今发表讲话。我们从演奏新乐时的俳优表演不难看出:先秦俳优戏的表演形式多而杂,尚未分工明确,集舞蹈、音乐、说笑滑稽表演于一身,最主要是在宫廷为君主排忧逗乐。

  二、俳优戏的艺术特质——以讽刺为核心

  (一)政治讽刺

  1.刺苛政

  【贱田园】

  唐德宗贞元二〇年,春夏之际大旱,关中地区收成不好。宰相李实为政凶狠暴戾,在灾难面前,隐瞒实情,租税照收,搜刮民财,来稳固官位。老百姓穷苦不堪,只能拆屋卖瓦木、卖麦苗,来交税。于是优人成辅端作俳优戏,反映秦地老百姓艰苦之状,其中说到:“秦地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贱田园!一顷麦苗五石米,三间草屋两千钱。”(《旧唐书·李宝传》)[2]

  “两百年历史的关中大地,何曾想现在竟如此贫贱,一顷麦苗换五石米,三间草屋才两千钱”,正直的优人成辅端用对比、夸张的语言发出这样的感叹,道说出了关中老百姓水深火热的生活,抨击了宰相李实为政的凶狠暴戾。

  2.刺用度奢靡

  【令麋鹿触寇】

  秦始皇有一次提议扩大皇家苑囿面积,畜养禽兽供贵族玩乐。针对此事,优旃讽谏道:“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史记·滑稽列传》)[2]

  如此耗费钱财的提议,优旃不直面抵触龙颜,而是和颜悦色、极尽夸张之能事:“太好了!多养些禽兽在里面吧。如果敌人从东面来侵犯,就让麋鹿用角去抵触他们就足以应付了!”玩笑之间,讽刺了该项议题大而无当,不能防御外寇侵扰,只会劳民伤财,助长奢侈浪费之风。秦始皇欣然接受。这是先秦俳优的讽谏风格——顺势而攻,放大君主的论点,最后归谬到荒唐的言论,在喜笑颜开之际,问题迎刃而解。

  3.刺科举腐败

  【熟蹄】

  明孝宗弘治十二年已未科会试,学士程敏政主考,仆辈假通关节以要赂。举人唐寅因此拉拢关系想科举中式。但此事被官员华昶等揭发,下狱落职。在舞弊事件未发现时,孝皇内宴,优人呈戏。

  扮出一人,以盘捧熟豚蹄七,行且号曰:“卖蹄呵!”一人就买,问价几何。曰:“一千两一个!”买者曰:“何贵若是?”卖者曰:“此俱熟蹄,非生蹄也。”(明·徐咸《西园杂记》上)[2]

  优人用盘子捧着七只熟猪蹄,边走边叫卖:“卖蹄啊!”一人前来购买问价。卖猪蹄的人说:“一千两一个!”买的人说:“怎么这么贵啊?”回复道:“这都是熟蹄,不是生蹄。”“熟蹄”即“熟题”,“蹄”与“题”谐音双关,很形象地讽刺了科举舞弊、官场腐败的内幕。

  4.刺刑政松弛

  【胡涂去得】

  明宪宗成化末年,刑政松弛。俳优阿丑于皇上面前作表演优戏。

  作六部差遣状,命精择之。既得一人,闻其姓名,曰:公论。主者曰:“公论如今无用!”次一人,问其姓名,曰:公道。主者曰:“公道亦难行。”最后一人曰胡涂,主者首肯曰:“胡涂如今尽去得。”(明·文林《琅玡漫钞》)[2]

  阿丑扮作六部官员派遣任命官员的样子,命令手下人精心挑选。得到一名候选人,问其姓名,说叫“公论”,主管官员说:“公论,当今没有用处。”接下来又来一人,问他姓名,他叫“公道”,主管官员说:“公道,也难办啊。”最后来了个叫“糊涂”的人,主管官员点头同意说:“胡涂如今还可以。”此处用三翻四抖和语音双关的修辞手法,讽刺了明代法制松弛、没有公道、糊涂了事。

  (二)社会讽刺

  1.刺奢侈

  【陈癞子】

  唐宣宗时,营丘有一豪民巨富姓陈,染大风疾,大家都叫他陈癞子,私下忌讳“癞”字。一次寿宴完毕,有个参加完表演的俳优何岸高求见,想即席吟诗一首以表盛情相约,当时陈君处于中堂,坐碧纱帏中,左右侍立,手执轻篓白帚者数辈。何岸高说道:“诗云:‘三十年来陈癞子,如今始得碧纱幪。”(五代·范质《玉堂闲话》)[2]

  这句是采用了仿句的修辞手法。原句诗文出自唐穆宗时宰相王播的诗《题木兰院二首》其中一首:“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闍黎饭后钟。三十年来尘扑面,而今始得碧纱笼。”王播年少孤贫,以文辞自立。早年,客扬州惠昭寺(木兰院),随僧斋餐,备受冷落。二十八年后,重游故地,有感于旧事,赋诗二首。其中“三十年来尘扑面”,是说作者王播二十八年来东奔西走,为生计而奔忙,满面风尘。“而今始得碧纱笼”,字面意思是说未显达时所题之诗如今被人用绿纱笼罩起来,其实喻指今天所取得的官位和成就。颇寓世态炎凉之感,为人所传诵。优人何岸高并非取原诗世态炎凉之意,而是由“尘扑面”联想到染大风疾而身患癞疾的“陈癞子”的形象,现在居然也坐在由众人服侍的碧纱帏中,俨然就像功成名就的大臣一样,言语中无情地讽刺挫败了贪奢的豪强。

  2.刺贪妒

  【怕妇大好】

  唐中宗时,御史大夫裴谈的妻子蛮横爱嫉妒,裴谈很害怕她,如同害怕自己严厉的父亲。当时韦庶人沿袭了武则天的风纪仪范,中宗也很怕她。有一次,内宴作俳优戏,俳优唱《回波词》:“回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唐·孟棨《本事诗》)[2]

  此条仿拟《回波词》而作,风趣幽默地讽刺了裴谈和唐中宗这两位宫廷内外大人物都惧内,借此也恭维了韦后,为谄媚奉迎之语。自此之后,《回波词》成了嘲笑惧内的代言词。

  (三)艺术讽刺

  1.刺作品抄袭

  【被撏撦至此】

  北宋祥符、天禧年间,杨大年、钱文僖、晏元献、刘子仪凭借文章在朝为官。作诗都效法李商隐,号“西昆体”,后来多有剽窃李商隐的语句。曾有一次宫廷内宴,表演俳优戏。

  优人有为义山者,衣服败裂,告人曰:“吾为诸馆职撏撦至此!”(宋刘攽《中山诗话》)[2]

  “西昆体”是北宋初年由杨大年为代表的馆职文人,追求辞藻华美、对仗工整的诗体。该诗体内容空虚,缺乏真情实感,刻板地搬用李商隐的诗题、典故、词藻,遭到了俳优的反对、嘲讽。优人扮作唐代诗人李商隐,穿着破败的衣服,告诉别人:“我被众馆职人员拉撕剥取到这种情形。”“撏撦”这里运用了比喻义,特指在写作中对他人的著作率意割裂、取用。

  2.刺文风荒恶

  【被石头擦倒】

  宋仁宗天圣年间,每次赏花钓鱼会时,皇上會命群臣赋诗,往往有人预先构思草拟好。有一次,永与军进献山水石。正巧碰上聚会宴饮,命在场大臣为山水石作赋,其中有很多是为了出其不意而肆意创作的内容空洞、粗制滥造的作品。宴会中间,优人入戏。

  各执纸笔,若吟咏状。其一人忽仆于界石上,众扶掖起之。既起,曰:“数日来作一首赏花钓鱼诗,准备应制,却被这石头擦倒!”(宋·范镇《东齐纪事》)[2]

  俳优模仿大臣作赋的样子,拿着纸笔,吟诵玩味。忽然有一位大臣扑倒在标志地界的石碑上,大家把他搀扶起来。那人站起来说道:“多日一直在作赏花钓鱼诗,准备完成皇上的命令,不曾想却被这一石头给擦伤绊倒!”在这次夸张又不脱离真实、讽刺又不失幽默的表演中,把那些创作内容荒恶、豪无新意诗赋的大臣的各种窘态惟妙惟肖地展现出来,引起在场观众的捧腹大笑,也惊醒了出题的皇上,一些官员因此而降职,“翌日,降出其诗,令中书铨定。秘阁校理韩义最为鄙恶,落职,与外任。”

  三、俳优戏对相声的影响

  俳优戏的主要社会功能是讽刺,而讽刺正是相声的灵魂,这种现实主义传统,“自有这个曲艺形式起,就是如此。社会上有不平事,老百姓有怨气,小到恶媳虐姑,大到贪官欺民,弄个包袱抖出来,大家哈哈一笑,万事大吉。”[3]

  清朝末年有一段相声叫《大人来了》,开启了相声讽刺的先锋。《大人来了》讲述的是清末北京九门提督出门,有囚首丧面、破帽鹑衣的卫兵开路,手拿皮鞭吆喝道:“大人来了,骆驼抱起来!”“大人来了,驴车赶到沟里去!”“大人来了,老太太把孩子摔死!”[4]这个相声段子沿用了五代后晋优人杨于度表演的参军戏《侯侍中来》和明代优人阿丑表演的俳优戏《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的艺术构思和语言技巧,用夸张的手法讽刺了清末官吏的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丑恶嘴脸。这种敢于把讽刺的锋芒指向各种官场的腐败黑暗、社会的不良风气和人性的丑陋嘴脸,让人在笑声中同它们告别,是讽刺艺术特定的社会功能,也使得相声在侯宝林时代达到了辉煌[5],而且启迪着后来的相声艺术创作。

  其他诸如此类的讽刺型相声代表作还有:侯宝林和郭全宝的相声《离婚前奏曲》讽刺了干部们坐上高位、腐化堕落、弃旧娶新的不良现象;侯宝林和郭启儒的《夜行记》讽刺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马三立和张庆森的相声《开会迷》一个教条主义的官迷,为了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召开各种大小会议造成的后果;马季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讽刺了市场上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的行为;马志明和谢天顺的相声《夜来麻将声》讽刺了社会风行的赌博恶习、挪用公款和单位内的官僚主义作风;姜昆和李文华的《如此照相》讽刺了文革时期的社会现象;牛群和李立山的相声《巧立名目》讽刺了领导公款吃喝的腐败行为;冯巩和牛群的相声《小偷公司》讽刺了政府机构的设置臃肿、人浮于事的现象;郭德纲和于谦的相声《我要上春晚》讽刺了娱乐圈荒唐混乱的现象。

  四、结语

  讽刺是相声的灵魂,是对古俳优戏讽谏传统的继承,是相声从崭露头角到如今成为艺术大家庭里一员不可或缺的元素。大众对于讽刺艺术表现出的理解和欣赏,体现出的是心态的放松,也是社会心理健康的标志。我们的时代越来越进步,文化生活越来越自由,就越需要讽刺类型的相声出现并蓬勃生长,“让它们重新获得老百姓的喜爱,回归语言艺术的自然生态。”

  参考文献:

  [1]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2]任中敏.优语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3.

  [3]张鸣.相声的莫名尴尬[J].人民论坛,2008(3).

  [4]朱子仪.幽默:笑的文化[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1.

  [5]文汇报笔会编辑部.枪挑紫金冠:2012笔会文粹[M].上海:文汇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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