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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誓言模式初探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年时代 热度: 13707
葛佩瑶

  摘 要:《诗经》中的爱情诗多有誓言出现,比较典型的起誓方式有以死为誓、以日为誓和以天为誓。以死为誓与“人死万事休”的观念有关;以日为誓与先民们的太阳崇拜以及太阳永恒不变、照尽世间角落的特性有关;以天为誓则和敬畏神明有关,代表了起誓者愿意接受上苍监督的决心。

  关键词:《诗经》;誓言;以死为誓;以日为誓;以天为誓

  作为中国诗歌的早期典范之作,《诗经》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中一点就是为后世誓约的模式提供了范型。《诗经》中的誓言范式在后世的诗歌甚至如今的日常口语中都频繁出现。本文即以《诗经》中出现的誓言为研究对象,对其基本模式及其出现原因进行初步探讨。

  一、以死为誓

  以死为誓的方式,在《诗经》中大约出现了三次,分别见于《击鼓》《大车》《柏舟》,言说背景、言说角度不同,然而皆表现了对爱情的坚定、执着。

  《邶风·击鼓》中的誓言,是在爱情遭遇战争破坏的情况下发出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①。“契”意为聚合,“阔”意为离散。此诗句以死生聚散为誓,体现了抒情主体的决心:他并不是在冲动之下发出的誓言,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生死是人力所不能及的,聚散离合在太平盛世或许可以由自己决定,但是结合这首诗的前几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即可得知,抒情主人公生活在战乱时期。连是否从军都无法自己决定,又如何能够主宰生死聚散呢?

  《击鼓》以生死为誓,“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宣言,不是说给心上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说给命运听的。它其实是一个挑战书,是渺小的人类,咬紧牙关,攥紧双拳,含着热泪,对于庞大的君临一切的命运的无畏挑战。”②这样的誓言就像《俄狄浦斯王》中的悲剧精神那样,明知自己无法改变命运,却绝不放弃抗争,带有了一丝悲壮的意味,可谓是带着血的决绝。

  《王风·大车》的誓言则是在男女私奔的情景下出现的,“谷则异室,死则同穴”,出自此诗。诗作以“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开篇,大车为牛车,周朝时多为贵族乘坐,而毳衣在当时亦为君王或大夫专用。《大车》的抒情主人公在诗中专门点出了心仪之人的穿着和车架,据此可以推测,这一女子和心上人的身份地位可能相差甚远。因为如果她同样出自贵族阶级,身边都是“大车”和“毳衣”,对这些东西的敏感度便会下降,可能就不会注意到心上人的衣着和车架。

  再回到她对心上人的誓言上看,“谷则异室,死则同穴。”在女子以生死为誓之前,先说到的是“谷则异室”,“谷则异室”的原因是什么呢?第一,心上人可能不够喜欢自己。而“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岂不尔思,畏子不奔”两句也说明了这一点。爱情是冲动的,如果心上人对自己的爱足够多的话,又怎么会不肯和自己一起私奔呢?至少该男子的爱和作为抒情主人公的女子相比是少的。在爱情里,往往是谁付出的感情越多谁先输,而输的那个多半会在这段关系里沦落为姿态卑微的一方,患得患失。第二,心上人的父母反对他和自己在一起。而在古代封建社会,父母的反对多是出于双方身份地位的不匹配。

  综合上述的观点来看,不管是哪种原因,作为抒情主人公的女子在面对心上人之时都是心态有些卑微的。或是感情上处于下风的卑微,或是身份地位上只能仰望的卑微。

  结合这样的卑微之感来看那句“谷则异室,死则同穴”就很容易理解了:女子认为活着的时候很难嫁给心上人,私奔的话又“畏子不敢”“畏子不奔”。退一万步讲,哪怕她真的和他私奔了,按照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的婚俗来看,二人也很难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女子正是因为清楚自己所处的处境,才会说出那句“死则同穴”,将希望寄托在死后。以生死为誓,不只表现了女子的决心,同时也带着一股浓浓的绝望。

  《鄘风·柏舟》的誓言是年轻男女爱情遭遇父母反对的情景下出现的,“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这里的以生死为誓比前面的两例简单很多,它表达了少女要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坚定,反抗父母之命、争取婚姻自由的决心,体现了少女对于爱情的真挚和专一。

  生死为誓,是《诗经》常用的起誓方式,那么,古人为何喜欢以死为誓呢?当与人的生死认识有关。死亡是一切的终结,人死万事休,凡世间的一切美好就都和自己无关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这世间又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他害怕呢?这无疑是一个人最坚定的决心。

  二、以日为誓

  以日为誓,见于《王风·大车》,“谓予不信,有如皦日”。诗中的女子在面对那个身份地位高于自己、对于是否要私奔犹豫不决的男子时,是那样的急切和卑微。她用直白热切的“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岂不尔思,畏子不奔”“谷则异室,死则同穴”三句来表达自己的一腔爱意,炙热的情感在她的胸膛中激荡,让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出于这种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真心的需求,她说出了那句“谓予不信,有如皦日”的誓言——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就让天上的太阳来作证。

  无独有偶,以日为誓同样出现在了《卫风·氓》中。《氓》中的男子以日为誓,承诺会对女子珍爱一生,没想到还没到“七年之痒”,仅三年便变了心。“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仅一句话就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个喃喃不敢置信的女子形象。丈夫给自己的明明不是随便的承诺,而是郑重无比的以日为誓,可就是那无比神圣权威的太阳,也无法阻止无情之人的变心。这就又引出了“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还能怎么样呢?连太阳都无法阻止他的走远,自己小小的人力就更无可奈何了,还是罢了吧。仅仅简单的两句话,就精准地描绘出了女子由不可置信到逐渐认命、灰心丧气,最后心如死灰决定和丈夫断绝关系的整个心路历程。

  结合上述作品,《诗经》以日为誓的原因主要有三点:

  第一,源于古人自然崇拜中的太阳崇拜。“自然崇拜是对自然界万物之神的顶礼膜拜,它更直接地表达出先民们朴素的敬天思想。自然神是指被人们所崇拜的自然现象和物体,包括日月星辰、气象、土地、水、动植物等。”③先秦时期,由于科技不发达,人们无法对生活中遇到的自然现象做出科学的解释,便将其归于神力。而太阳神就是其中的一种。俗话说“万物生长靠太阳”,先民们认为太阳给世间万物带来了生命,拥有主宰万物的力量。出于對神的敬畏,人们在对日盟誓的时候就会比较谨慎。而《大车》中的女子可以对日盟誓,足以见得她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她不怕受到神灵的惩罚,因为她根本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第二,和其他事物相比,太阳是永恒的。它每天东升西落,日复一日,永不停歇。地上的人们生老病死,一代新人换旧人,而天上的太阳却还是原来的那一个。正是这样的永恒使先民们选择太阳作为誓言的监督对象,意为自己的誓言永远不会改变。

  第三,太阳的阳光普照大地,几乎没有哪个角落是它看不到的。无论一个人躲到哪里,只要他做了有违誓约的事情,就一定会被太阳发现。正是这样无孔不入的监督使先民们选择太阳作为自己誓言的监督对象,以此来表达自己绝不会违背誓言的决心。

  以日为誓,即愿意让太阳来见证自己的一片赤诚,其中所蕴含的热烈情感也像日光那样灼灼而滚烫。

  三、以天为誓

  以天为誓,见于《鄘风·柏舟》,“母也天只!不谅人只”。与以日为誓类似,以天为誓亦出于古代先民们对于鬼神的敬畏。先民们相信世间的一切都是由神掌管,这个神法力无边,可以看到世间任何一个角落的事情。而这个神通常指的是“老天爷”。这相当于是董仲舒“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思想雏形。

  《鄘风·柏舟》中这个为爱反抗父母之命的女子以天为誓,和《大车》中女子以日为誓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妙:第一,天是神的代表,先民們出于对神灵的敬畏,通常会对以天为誓的誓言比较谨慎。以天为誓即代表了绝对不会违背的决心。第二,天广袤无垠,永无尽头,一个人无论逃到哪里都躲不掉天的监督和惩罚。

  而除此之外,《鄘风·柏舟》中的“母也天只”,将天与父母以并列关系放在同一句中,也很值得人玩味。在此诗中,母亲是女儿自由婚姻的反对力量,将母亲和天放在一起,有三点内涵。第一,体现了在古代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嫁传统中女性的痛苦和不自由;第二,突出强调了父母对女儿婚姻的掌控权威,就像是天对于其下子民的统治权威一样。在这样的权威之下,女儿的挣扎弱小而无力,唯有“之死矢靡它”的以死相逼罢了。第三,天作为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意象,可以广袤无垠,可以秋高气爽,同样也可以“黑云压城城欲摧”。将母亲和天并列,便是把母亲比成了天,透露出女子爱情不被理解接受的痛苦压抑甚至绝望。

  除了上述的这些盟誓手法之外,还有以相反的事物衬托自己决心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等等,均表现了盟誓者无比坚定的决心,成为后世盟誓的范本,也为后世传下了很多爱情、友情的佳话。

  后代誓言的典范之作《上邪》,即是以呼喊上天起誓,《上邪》开篇一句直抒胸臆:“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将自己的心意直达上天,随后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更是连列了五个自然界中不可能发生的现象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清代王先谦在《汉铙歌释文笺证》中评其:“五者皆必无之事,则我之不能绝君明矣。”《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与焦仲卿以死亡践行了夫妻恩爱的誓言。《诗经》对诗歌爱情誓言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注释:

  ①孔丘编,陶夕佳注译:《诗经》,三秦出版社,2009年版,第19页。以下《诗经》原文均出自本书。

  ②闫红:《心悦君兮——写给<诗经>的情书》,安徽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50页。

  ③赵会莉:《千古誓言千古情——<诗经>中的“誓”》,《兰台世界》,2013年09期,第104页。

  参考文献:

  [1]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中华书局,1991年版.

  [2]朱熹注,赵长征点校.《诗集传》,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3]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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