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为日本当代唯美主义代表作家,三岛由纪夫的作品蕴含着独特的美学理念,深受希腊文化影响,他的小说《潮骚》讲述了日本海边一个小渔村上发生的青年男女爱情故事,极具这种希腊式的古典主义美,表现出牧歌情调。沈从文是中国上世纪的著名作家,他的作品语言优美,富有诗意,其乡土小说《边城》是对他理想中的湘西的描绘,是一部牧歌式的作品,同时也表现了他对充满内忧外患的湘西社会的忧虑。
关键词:三岛由纪夫;沈从文;潮骚;边城;牧歌
三岛由纪夫是20世纪日本著名作家,他信奉古典主义,热爱日本传统文化同时也崇拜希腊文化,吸收东西方文化的古典主义内核创作了许多小说。沈从文生于湖南湘西,14岁时投身行伍,浪迹湘川黔交界地区。1924年他开始进行文学创作,撰写出版了《长河》、《边城》等小说。三岛由纪夫和沈从文用其独特的文笔将他们理想中的牧歌式社会书写得各具特色。处于同一时代不同国家,有着不同文学理想的两位作家,他们却写出了有着相似主题和情节的作品,本文就试着比较一下这两位中日作家的这两部作品在环境、情节和思想上所表现出的异同。
一、牧歌式的故事环境
三岛由纪夫《潮骚》中歌岛的原型是神岛,岛上保留了大量原始文化,三岛曾两次对神岛进行实地考察。小说中歌岛是一个“人口一千四百人,方圆不过八里”的小渔村。这个渔村最漂亮的地方一处是八代神社,“从这儿望去,小岛面对的伊势海四周可以尽收眼底。北面知多半岛近在眼前,由东向北横卧着渥美半岛,西面是一道隐约可见的海岸线,从宇治山田迤逦神王四日市”,另一处便是灯塔,“从歌岛的灯塔,可以望到太平洋的一角。在西风劲吹的拂晓时分,有时可以隔着东北面的渥美湾望见群山远处的富士”。在三岛由纪夫笔下,这是一个景色开阔的,有着海洋特色的渔村,这种环境中的人体格强健,充满原始的质朴的力量,他们远离喧嚣的都市,过着一种清贫而又安稳的生活。
同时,自然环境在这里还具有超出地理风貌的意义。在三岛的文学世界里,“自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而是一个令人难以企及的理想美的境界。[1]
沈从文笔下《边城》的地点位于四川与湖南间的一座名为“茶峒”的小山城,这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沈从文把边城塑造成一个理想的地方,民风淳朴热情,不论是好救济他人,讲义气的船总顺顺,还是绝不多收过渡人一分钱的祖父,他们都代表了一种原始的,自然的人类美好的天性。
《潮骚》中的歌岛是依着海的,居民依靠海洋生存,他们之间的紧密关系集中体现在新治身上,“面对豁然展开的无边大海,浑身不禁充满平日所熟悉的劳动活力,心头随之释放”、“小伙子感到四周辽阔的大海同自身高度融为一体”,海洋给人以活力,满足居民的需求,这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从这个层面来说看,同样是田园式的风景,《潮骚》的环境与人结合得更为紧密,也更为真实,因为大海在小说中并不都是美的,它常常露出凶狠的面孔。作品中歌岛与大海的意象,不仅仅是自然风光,更与人物性格及情节推动密切相关。[2]而《边城》中的环境作为背景而出现,它主要为了表现牧歌式的理想美而存在,除了自然环境外,其中人文环境被作者上升到了一个高度。“鲤鱼豆腐”、“甜酒”、“烧酒”、“洋灯”、“青盐”以及各种布,似乎无所不备;“便是作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旁观者也就从不用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惟运用这种习惯规矩排调一切的,必须有一个高年硕德的中心人物”等等描写将茶峒这个地方的人际关系写得非常理想,人们的品德中似乎只有善的一面,政府似乎可以无为而治,因而带来了不真实之感,有种刘备般的“长厚似伪”,实际上正是现实越不堪,作者越需要建构出这样理想的牧歌般的故事环境来呼吁一种回归。
二、牧歌式的爱情故事
在这样一个相似的自然背景下,两部作品都讲述了一个青年间的爱情故事。这个爱情故事有着大致相同的结构模式:相遇相爱——爱情发生挫折——外力影响——爱情成功或失败。
《潮骚》中的外部自然环境是容易变换面目的,它既会有风大到将船掀起,汹涌澎湃的一面,也有暴雨过后天宇澄澈,风平浪静后大海充满辉煌承担一面,和它打交道就如同与一位性格鲜明,直率爽朗的人交流,初江和千代子的爱情故事就在这么一个环境中发芽生根并取得成功。虽然这个爱情充满曲折,但结局是明朗的。从新治看见初江那一刻起,情愫便在他心中种下,两人一切发展顺利,直到千代子的干預作用出现,看见了新治和初江在雨后一同归去,她把这一幕说给安夫听,安夫又使得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全村人都知道了,照爷出于自家门面便禁止初江和新治见面。这其中,千代子是一个受到城市文明影响的人,她对新治有感情,但她仍然保留着歌岛人民善良淳朴的一面,并没有争夺新治的意思,而安夫家在这个渔村里算是个富家子弟,对新治这样贫寒出身的人来说是竞争初江的有力人选,安夫构成了爱情第三者的
威胁。
相对而言,《边城》的山清水秀如同一位矜持婉约的姑娘,说得不明不白的话带来了爱情的悲剧。《边城》中爱情的主动方在翠翠这一面,看上去老船夫一句话就能带给两位年轻人幸福,但他却迟迟不说,犹疑不决以致悲剧的诞生,原可以一帆风顺却含含糊糊让人读来纠结不已。虽然这是天保、傩送兄弟二人与翠翠的爱情故事,但是我们明显可以看出其中翠翠在意的是傩送,所以可以进一步说这是个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故事,如此一来天保成了他们爱情的障碍之一并且是首要障碍。其次,中寨人拿一座碾坊和船总家提亲,碾坊的出现使傩送多了一个选择,碾坊这一象征性事物的出现慢慢将爱情故事引向了悲剧,它将老船夫性格的另一面慢慢揭露了出来。《边城》中的湘西是作者所构想的一个理想的世外桃源,他所刻画的茶峒人淳朴,勤劳善良,乐于助人,老船夫就是他们的代表,他质朴热情,绝不多收别人一分钱,但是另一方现实的因素也渗透了进来,当极具功利意味的碾坊摆在这么个农民面前时,他不知不觉间表现出自卑的心理落差,端午节老船夫被人拉去看碾坊时,老船夫转着那双小眼睛,很羡慕地去欣赏一切,估计一切,把头点着,且对于碾坊中物件加以很得体的批评,老船夫的心中已留下了世俗功利的阴影[3],作为一个普通农民,他为此而自卑痛苦,而忧虑,而犹疑不决。另外翠翠母亲的悲剧使得他既想给翠翠找到一个好归宿,又能找到她的心上人,于是他自己陷入了一种矛盾中,找不到出路的他感慨于天命,“要安排得对一点,方合道理,一切有个命!”,老船夫把天保的死,翠翠爱情的曲折归到天命,这就把原因推到了一个人无法掌控的比较虚无的层面上了,这酿成了翠翠爱情的悲剧。
三、牧歌中的自然与美
《潮骚》和《边城》都力图表现一种远离现代文明的人类的自然状态。新治在神社时内心祈愿道“神啊,请保佑海面风平浪静,鱼虾满网满仓,村里繁荣昌盛……保佑我年幼的母亲和善良的弟弟。”祈愿时心中所想是最真实的,三岛由纪夫借此向读者展示了一个以新治为代表的小渔村百姓最简单最质朴的内心世界,它不同于都市文明中日益膨胀的欲望和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它非常简单,就是希望丰收和平安。即使是被现代文明所熏染过的千代子,在看到自己所造成的麻烦,经历了一些心理斗争后仍然回归到渔村人民朴实无华的一面。沈从文自称要构筑“希腊小庙”,“里供奉的是人性”,他在《边城》中极力展现的就是这种理想的“小庙”,他所指的人性并非“五四”主流文学推崇的启蒙主义的理性,而是自然状态的人性,即未经文明规范和教化的原生态的人性。[4]虽然他写道“由于边地的风俗质朴,便是作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但是无法否认的是“这小城里虽那么安静和平但地方既为川东商业交易接头处,因此城外小小河街,情形却不同了”,商人是流动的,他们的到来必然带给这个世外桃源外地的习气,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正在逐渐受到外界的影响,正是“希腊小庙”坍塌的现实,自然必然逐渐受到城市文明的浸染。
另外,三岛在小说里寄托了他对希腊古典主义美的崇拜,表现为古希腊式的对强健的体魄,富有美感的肌肉线条的推崇,这点集中体现在对人物的肌体描写上。
沈从文在《边城》中所表现的美集中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自然環境的秀丽美之上。他自己在序中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当别人过渡时给老船夫钱和小物件时,老船夫回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你这个。”这是沈从文所要塑造的一种人性美,不贪、不求、热心肠。他对于城市里的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感到厌恶,力图在自己的故乡创建一个理想的世界,把人与人之间的原始的醇厚古朴的人性美展示给读者看、展示给成长中的青年看,履行在混乱的时代里他知识分子所应有的一份责任。总的来说,三岛的美不可避免带地带上了他自己所信奉的军国主义影子,就像他的《金阁寺》的美,与毁灭同存,而沈从文怀寄托着人性的关怀,寄托着对社会的美好愿景,但也因此多少带了点虚幻的成分,读来令人有所悲伤遗憾。
参考文献:
[1]李雪梅.论《潮骚》的美学特征[J].山东商业职业技术学报,2013(13):102页.
[2]杜威凡.论三岛由纪夫《潮骚》中的乌托邦构想[J].剑南文学(经典教苑),2013(08):72页.
[3]陆孝峰.眷恋与反叛——沈从文小说《边城》解读[J].名作欣赏,2006(08):28页.
[4]张厚萍.“希腊小庙”的坍塌——论沈从文的创作[J].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_沈从文研究小辑,2010(06):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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