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王开林先生写过一篇随笔《房奴?车奴?网奴》,大意说当今社会汲汲于房、汲汲于车、汲汲于网者的多如牛毛,简直构成了一个“后奴隶时代”。先生的眼光是犀利的,依先生的思路探求下去,猛发现何止房奴、车奴、网奴,汲汲于权、汲汲于势、甘当“权奴”者更是大有人在。
正常工作交办时的点头哈腰,上级征求意见时的不置一词,领导视察前生活安排的繁文缛节,有理偏遭训斥时的唯唯诺诺,无一不是奴性的表现。接听电话时,声音越来越大——对方肯定是部下;声音越来越小——对方肯定是领导。面对面谈话,两眼望地的是部下,两眼朝天的是领导。群众来访,他们推三阻四、狐假虎威;领导莅临,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公务活动中很少听到曾经十分普遍的“同志”之称了,取而代之的是“老板”,甚至“干爹”、“干妈”,奴性十足。
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听人大放厥词说:“接待也是生产力”,把“讨好”当成了一种业绩。招聘会上,不少公关、销售、秘书人员的岗位要求竟赫然写明“要有一定酒量”。那些本该在办公室工作的办事员天天奔忙于高级宾馆奢华酒店,那些本该面对群众解决问题的基层领导常常恭候于休闲屋度假村。“接待无小事”成了某些公务人员的口头禅,他们不断创新接待工作,在服务上求精,在特色上求异,殚精竭虑,极尽邀宠之能事。古人的“金谷酒数”亦不过三杯,如今是敬得越多氛围越浓、喝得越醉感情越深。公务应酬中,曾多次见过敬酒的下级摆下“长蛇阵”,第一位一杯敬一杯,第二位两杯敬一杯,第六位六杯敬一杯,第十位十杯敬一杯,循次而进,哪怕喝趴下了还要挣扎着爬起来频频举杯,真是“酒逢领导千杯少”,引得领导开怀,满堂皆欢。有人说:金奖银奖,不如群众的夸奖;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而到了这检查那考核时却往往是:群众的口碑不如接待的酒杯。
不要以为“权奴”的影子仅仅在上面这些场合穿梭。2006年的重庆彭水诗案中,一名县教委的借调干部,在茶余饭后偶尔用手机编发了一首打油诗,万没想到半个月后警察找上了门,认定打油诗诽谤了县委书记和县长。不说那非法干预司法的地方党政领导,只看那违规办案的政法干部,真是非“神探”莫属,略施小“技”,便轻易地越过法律程序上的藩篱和法律本身应该具有的公正,以涉嫌“诽谤罪”对打油诗作者进行刑事拘留,关押了二十九天。这里,“执法”成了一次权力的“献媚”,甚至不惜信口雌黄,助纣为虐,执法犯法。
“权奴”是有历史渊源的。从《诗经》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教,到孔夫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所谓人伦,从甘当七十五岁高龄武则天掌中玩物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到魏忠贤那些“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们,都在纷纷上演着向权力争宠的人间戏剧。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其实还是一部权力史,始终有“权奴”的思想、“权奴”的身影贯穿始终。
人的奴性不会无缘无故地降临,无非势、利二字。近权者得势,近势者得利,这是屡试不爽的生存法则。达官门前的热闹与富贾身边的拥挤是一个道理。达官巡视总有一班鞍前马后的,富贾进出总有一群帮闲打杂的,鞍前马后是希望自己将来也有人鞍前马后,帮闲打杂是盼着哪天也有人为自己帮闲打杂。经常听到这种版本的故事,科员甲和科员乙同处一个科室,甲天天只知道忙自己的工作,心无旁鹜;而科员乙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工作上,他以察颜观色见长,领导来客他端茶倒水,领导出门他拎包跑腿,甚至领导老家有事他也不远千里赶去料理。最后,老科长提前退休,猜猜科员甲科员乙谁会当上科长?一个老掉牙的故事,答案千篇一律。历史的车轮从不停歇,但人对于权利的心驰神往却从未改变。
中国哲学史上也说过一个有趣的故事,说一个布衣书生到一寺庙游览,发现寺里的和尚对前来的某大官毕恭毕敬,对自己却视而不见,冷若冰霜,很是气愤。大官走后,书生质问和尚为什么见达官贵人就趋炎附势地讨好,对穷书生却置若罔闻不睬不理,难道佛的面前都不能平等?和尚回答说:“敬乃不敬,不敬却正是敬。”听和尚这样回答,书生气不打一处来,抡起巴掌照着和尚的脸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和尚怒问书生为什么打人?书生说:“打乃不打,不打却正是打。”故事说的虽然是“心学”对“禅学”诡辩的一种讥讽,但我仍然要对书生的“巴掌”喝一把彩,对付势利小人就一个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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