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藏语中身体部位词的引申义较丰富,并各义项之间有明显的联系和演变规律,本文首次归纳藏语中部分典型的身体部位词的语义引申现象,从认知语言学角度分析了这些词义引申的内在认知动因,通过概括这些词义引申的义项网络模式,揭示了藏语身体部位词的语义引申的规律。
关键词:身体部位词;引申义;义项网络;隐喻;转喻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语义是体验的,概念性的(George Lakoff1987:266-267)。人类的概念源于对自身和空间的感知和认识,人类自身应该是人类最早、最熟悉的直觉感知,也是最先了解和最深入探究的。通过自我为中心,以自身为认识其他事物的认知基础来了解外部世界。因此,身体部位词项作为词的概念之首,被公认为核心词,其词义引申蕴含着深刻的认知规律和本民族的认知特点。
本文主要以藏语身体部位词“mgo(头)”、“mig(眼睛)”、“ngo(脸)”、“kha(嘴)”、“lag(手)”、“rkang(脚)”的词义引申现象为研究对象,探讨这些词义引申的认知动因,分析这些各词项的语义网络模式。
一、 身体部位词的本义引申
词义引申是人类语言的普遍现象,身体部位词作为元概念,是用来理解其他概念的概念(Lakoff&Johnson1980:14)。其本义是单义的,随着藏民族认知世界的深化,藏语身体部位词项的语义不断丰富,引申出多种义项。下面我逐一列举这些词义引申现象。
表1身体部位词词义引申现象
词项mgomigngokhalagrkang
本义头眼睛脸嘴手脚
引申义1头发每一间(房)平面容器的口手臂腿
例子mgobzhar
(剪头发)khangmiggcig
(一间房)gyangngo
(墙面)khugmavikha
(袋子的口)
lag pavidpungba
(手臂的胳膊)rkangbavi pus mo
(腿的膝盖)
引申义2顶端窗户斜侧面上面或旁边枝干主干
例子rimgo
(山顶)dramigphye
(开窗户)ringo
(山坡)+chukha
(水面或水边)sdongboviyan lag
(树枝)gzhirkang
(主干)
引申义3物体最前面的部分孔面子正面河的支流主力
例子dbyugpavimgo
(棍子的头部)khapmig
(针孔)ngochen
(有面子)
khangbavikhavkhorphyogs
(房子的正面朝向)chu ?lag
支流rkangvdzin
(骨干)
引申义4领导看的对象
(好的方面)数量方向亲戚或朋友骨髓
例子mgoba
(头人)migdpe
(榜样)lo ngo
(年数)khaphyogs
(方向)nyegzhirtsa lag
(亲戚)
rkang mar
(骨髓)
引申义5源头钥匙人话做事情根(量词)
例子chumgo
((水源)ldemig
(钥匙)ngoshes
(熟人)khamang
(话多)lag rogs
(助手)
rtswarkanggcig
(一根草)
引申义6开始阶段单格本质时间长大成人主见
例子dpyidmgo
(初春)revumig
(表格)ngobo
(性质)dgunkha
(冬天)
lag chagsvdug
(长大成人了)
rkangrtsa med pa
(没主见或没素质)
备注
以上例子都是用藏文拉丁撰写,大部分例子以藏语书面语为准,部分采用藏语安多方言半农半牧区话(甘肃合作话)中的例子,如:mgobzhar (剪头发)、nyegzhirtsa lag (亲戚)、rkangrtsa med pa (没主见或没素质)等。
二、 本义引申的认知动因
传统的词义引申研究只从语言外部因素或内部逻辑关系,而忽略词义引申的内在认知理据,没有从本质上解释词义引申的动因,认知语言学家通过研究人类认知对词义引申的影响来揭示词义引申的深层机制,极有说服力,认为认知是语言与客观世界的中间层次(Dirven,R.& Verspoor,M.2004:79),隐喻和转喻是语义引申的普遍手段(田兵,2003:10-15)。客观世界的唯一性和人类生理结构的一致性导致人类具有共同的认知模式和思维方式,因此,藏语身体部位词语义引申的认知动因既包括人类共同的认知模式,即隐喻和转喻认知模式的共性,也因为不同的民族具有多样的生活环境和文化观念、风俗习惯等因素,具体的认知模型中又具有个性的认知特征。
1.隐喻动因
藏语中大部分身体部位词是通过隐喻方式引申出很多义项:
(1)“头”为身体最高处,所以映射为其他无生命体的最高端,例如:ri mgo(山—头)“山顶”、sdong ?mgo(树—头)“树的顶端”、rdevu ?vbur mgo(石堆—mgo)“石堆的最上端”。
(2)人的意识中“头”为人体最重要的部分,为此映射为社会或组织的最主要成员,如:vgo ?ba(头—人称词缀)?“官员”、vgo ?khrid(头—领)“领导”、vgo ?vdzin(头抓)“主持”。①
(3)“头”为最重要和空间上最前边或最上端而映射到时间域的最前端或源头,如:dpyid ?mgo(春—头)“初春”、chu ?mgo(水—头)水源或泉水、lo rgyus kyi mgo khungs(历史—的—头—源) “历史的源头”。
(4)“眼睛”能看清外面的世界,以此为源域映射到房间的窗户,如:dra ?mig(网—眼)“窗户”、再映射到更抽象域:如:lde mig(谜—眼)“钥匙”。
(5)“手”为人体主干的两边枝干部分,以此为源域映射到其他无生命体的认知域,如:sdong ?bovi yan lag (树—的—上手)“树枝”、chu ?lag(河—手)“支流”。
2.转喻动因
藏语中另一部分身体部位词是通过转喻方式引申出多种义项:
(1)头发长在头上或头发的处所在于“头”,所以往往“头”替代“头发”,也就是处所转指领属物,例如:mgogzhar(头—箭)“剪发”。
(2)用手来做事情,所以工具转指动作,如:lag ?rogs(手—帮助)“助手”。
(3)话从嘴中出,因而,原由转指原由物,如:khamang(嘴—多)“话多”。
(4)头是人体最主要的部分,所以往往用头来指称人,即部分转指整体,如:mi mgogcig (人—头—一个)“一个人”。
3.隐喻和转喻引申共同引起的动因②
藏语中还有一些身体部位词跟其他词缀共同构成另外一个词,从认知的角度来看,这些词往往先经过转喻引申,然后通过隐喻引申而形成另外一个义项。例如:
(1)lo ngo(年—脸)“年数”(脸=人,人数域→时间段数域)
(2)ngochen(脸—大)“有面子”(脸=面子,空间域→受尊重度域)
(3)migrno(眼睛—锐利)“观察很敏锐的”(眼睛=智力,锐度域→智力域)
三、 词义引申的义项网络模式
1.词义引申模式
从原型论范畴观来理解词义引申,我们不难发现引申为多义的一个词的各义项之间构成一个以本义为原型的认知范畴,是成系统的,引申义与源义之间,以家族相似性为基础彼此关联着,以基本义为始点扩展出引申义,其中存在三种扩展模式:链条式、辐射式、交叉式。如以下这些图所示。③
图1:连锁式图2:辐射式图3:交叉式
以上图1中可知,此身体部位词的基本义为原型构成一个语义范畴,从原型的本义引申出第一个义项a,继而从a义项引申出b义项,这样不断引申出c、d、n义项。离原型越近的字母,在词义上与本义的关系越紧密,相反与本义的关系越远。图2同样以本义为原型构成一个语义范畴,从本义引申出各种义项,各引申义之间词义上不一定有直接的关联,但它们跟本义的语义关系很紧密。图3其实就是由图1和图2共同构成,这种词义扩展模式最复杂,很难判断各引申义项之间的关系,这就需要具备一定的专业背景知识。
2.典型词例分析
以下是举例说明藏语中mgo(头)和mig(眼睛)的本义扩展出引申义的模式:
图3:mgo(头)的词义扩展模式图4:mig(眼睛)的词义扩展模式
在图3中,mgo(头)引申出六种词义,这些例词请参见表1中的相关内容。其中头发、顶端、领导、物体最前面的部分四种义项是通过本义“头”的不同特点进行认知加工的结果,这四种引申义项之间没有直接关联,属于辐射性词义扩展模式。但从“头”到“物体最前面的部分”,再到“开始阶段”和“源头”的词义引申模式来讲,属于连锁式词义扩展模式。在图4中,首先本义“眼睛”引申出三种义项:窗户、孔、看。然后从“窗户”方框的特点,又引申出两种义项:“棋子”mig ?mangs(眼睛—多);“表格”revu mig④(图案—眼睛)。另外从引申义“看”再引申出“看的对象”,一般包括两个方面的义项:“榜样”mig ?dpe(眼睛—例子);“丢脸”mig ?sdon(眼睛—展示),即好的方面和不好的方面。藏语中“眼睛”的这种词义扩展模式属于交叉式词义引申。很多多义性的词义引申往往不是单一的词义扩展,而是通过连锁式和辐射式共同组成的交叉式词义扩展模式引申出多种义项。
结语
通过藏语身体部位词项语义引申的认知解析,我们发现:由于隐喻和转喻认知机制的作用,藏语中的身体部位词引申出多种新的义项,并且存在三种词义扩展模式:连锁式、辐射式、交叉式。在大多数情况下,每个词的语义引申不是光通过连锁式或辐射式的词义扩展模式单独进行,而是通过连锁式和辐射式交叉而共同构成。
[注释]
①虽然现在藏文中vgoba(官员)、vgokhrid(领导)、vgovdzin(主持)等词的前加字是v,但笔者从词义引申的角度来分析,mgo和vgo原应是同源词。
②符号“→”表隐喻,作为始源域,右为目标域,符号“=”表转喻,左为原指称,右为目标指称。
③图中黑点(●)表本义,其他字母表示此本义的各种引申义。
④现在藏文中“表格”写作“revumig”,但从词义角度看,应该是rismig,因为revu和ris在部分方言中读音相似,revu没有词义,ris意为图案。
[参考文献]
[1]GeorgeLakoff,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2]GeorgeLakoff, Mark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石德福:苗语身体部位词的本义褪变与词汇链变,2014年第4期.
[4]Dirven,R.&Verspoor,M.Cognitive exploration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M] Amsterdam:John Benjamins,2004.
[5]田兵:多义词的认知语义框架与词典使用者的接受视野[J].现代外语,2003,26(4):339-350.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北京 100081)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