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看云。特别喜欢在假日,坐在书房里,看着书,不时地抬头看看窗外的云。有时,读完好几个章节了,发觉挂在窗外的云朵,还是原来的那一朵;有时,一朵云很快就不见了,隐入了云的集体之中。
蓝得无垠的天空,其实是很单调的,但有了千变万化的云,就不一样了。当你把一朵云看作天鹅时,它转身就成了仙鹤;有时你还来不及喊出雪山,云就散作了羊群;有时你伸出手去,以为就能逮住某一朵云了,却发现,它已遁得远远的了。云朵大抵是仙人们的坐骑,仙人们在空中往来的方式就是腾云驾雾。但我们常常只见云,不见仙人,也许仙人是不可轻易见的。记得小时候,我常做这样一个梦:天上有一朵云,突然就变成了白胡子的老神仙,来到我家,送我一支神笔或者别的什么,然后,他又化作一朵云,朝着远方飘去了。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山上的云朵和水上的云朵,是不一样的;草原上的云朵和沙漠上的云朵,也是不一样的。至于不一样在哪儿,我总觉得那种感受就在嘴边,但说不出来。这就如同在路上突然遇见一位老熟人,感觉很面熟,却一下子忘了名字。但现在我怀疑,所有的云朵其实都一样,所谓不同,其实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看云的心情不同吧?
这些年,坐高铁或者飞机,我特别喜欢挑靠窗的座位,那样便可以一路看云。坐高铁或者飞机,都是在运动中看云。只是坐高铁,是贴着地面移动,有一种心贴着大地的踏实感,看云的角度,是仰望。越是处于高处的云朵,飘动得越慢,常常列车都已经穿过了长长的隧道,抬头发现云朵仍然在前方。但终究,云朵是要被抛到身后的。这些被抛在身后的云朵,就如同往事一样,也许,它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但也可能早已经消散了。
在万米高空看云,需俯视,云在机翼之下。绵绵的,像气势磅礴的雪山。峰峦是雪做的,峡谷是雪做的,溪流是雪做的,草木是雪做的。有时候,我会觉得,在茫茫的雪垛间,有一间间雪屋,仿佛有人住在那儿,那是一座雪村吧?但常常我还来不及看清,飞机就掠过了。霞有朝霞和晚霞,在“朝”和“晚”之外,天空飘着的大多是白云,偶尔有黑云。黑云是雨做的,我有时也喜欢看,看雨滴怎样把黑云洗成白云。有一次,我发现在飞机起降穿过云层的时候,微微閉上眼睛,让光线透进眼帘,你会感觉出云朵的种种色彩,红橙黄绿青蓝紫,时刻变幻着。当然,这样的云的色彩,要用心去“看”。
故乡的云,在多年以后也是需要用心“看”的。天边飘来的云,你认定了哪一朵,哪一朵就来自你的故乡。记忆最深的是幼年时在池塘里游泳的情景,我喜欢仰躺在水面上,望着蓝蓝的天上白云荡漾。那种一荡一漾的感觉,特别美妙,仿佛蓝天也盈满了水一般。当身体与天空平行的时候,天空就低了下来,那些云朵,似乎就在眼睫毛下,你拍动的浪花,也成为水灵灵的白云了。我知道看天空云朵的另一种方式,就是站在岸边看水底的天空。当一池柔水被风吹皱,水中的风云动荡着,风再大一些,云朵就不见了。但当风平浪静时,整个天空就裸露了出来,云朵是那么洁净,以至于现在,我能想起的故乡的云仿佛都浸润在故乡的池底。多年以后,漂泊久了,我才发觉故乡只是一枚邮票一般大的地方,票面上泛动着潮湿的云朵。
一片云,一丝云,一团云,一堆云,一簇云……“云”字加上不同的量词,便有了不同的风韵、不同的表情。在我看来,“云”不是名词,而是动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云,也许要放在诗句中慢慢品味,那云,是“云淡风轻”的云,寄寓着一种境界。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