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位与毕加索有着深厚友谊的中国艺术家林飞龙,其作品融入了独特的中西风格,经过世纪的承载和传播,使他那超现实主义的画风卷起了富有前瞻性的现代主义思潮,同时也表现了一位中国艺术家在西方那艺术大都中始终对中国文化的坚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典范……
〔关键词〕毕加 林飞龙 中国艺术
从2015年至2017年,荟萃了林飞龙的绘画和陶瓷作品、书籍和照片等重要文献资料的大型回顾展在欧洲重要博物馆巡回展出,首站展览2015年10月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拉开了帷幕,接着马德里的索非亚王后国家艺术中心和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都会举办巡回展览。在欧洲的艺术机构以极大的热情关注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艺术家的背景下,机缘巧合也同时促成了中国的“林飞龙与诗人”的中国展出。广东美术馆于2016年6月28日至8月2日举办此展。通过展示林飞龙多个系列的版画代表作约一百多件,以及与这些作品相关的书籍、创作照片,介绍艺术家的生活和创作轨迹以及他与同时代的诗人之间交往的历史。西方学术界对于林飞龙的艺术的研究颇成体系,林飞龙的版画全集和油画全集2016年在法国出版。相比之下,国内的相关研究似乎显得有些滞后。通过这个展览,我们将可以更加深入了解这位在20世纪世界画坛中呈现独特和神秘面貌的艺术家。
艺术家生平
林飞龙的父亲林颜出生于广东省,早年背井离乡,经墨西哥前往古巴务工,在那里遇见林飞龙的母亲安娜·赛拉菲娜。她是古巴黑人,是加勒比海地区典型的多种族之间通婚的后代。他们排行第八的小儿子林飞龙1902年出生。关于林家和中国的渊源近日似乎已经无从考证。林飞龙的儿子林天明说,我们不知道祖父来自广东省哪个地方,童年时候关于中国的遥远记忆是从父亲林飞龙的口述中获得,林颜从来没有向林飞龙提到来自哪个城市。林家后代对于自己家世渊源的认识是支离破碎的。我们似乎能够推测,林父可能来自广东著名的侨乡地区——五邑地区。上世纪早期前往美洲修建铁路的华工大部分都来自此地区。林家人一直非常想考证他们在中国的根,也有计划近期前往探寻,看是否能够找到关于家族的一些资料。
林飞龙从小表现出很高的艺术天赋,特别是素描的能力。他12岁的时候为父亲林颜画了一幅速写画像,寥寥数笔,传神地把年老父亲慈祥的神情描绘出来。1916年,林飞龙进入亚里罕德美术学院绘画与雕塑专业就读。1920年,他成为哈瓦那画家与雕塑家协会成员,1920年至1923年连续参加协会主办的年度沙龙。他的天才和勤奋逐渐得到认可,获得了奖学金,前往西班牙马德里圣费尔南皇家美术学院就读。
在马德里,林飞龙接受传统的学院派写实主义的严格训练。20世纪初的欧洲,现代主义艺术运动已经非常活跃,但是美术学院的教学仍然停留在画素描、临摹石膏像等教学方式上,尽管林飞龙对这一套墨守成规的教育体系很反感,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必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打好坚实的绘画基础。他也经常流连于普拉多美术馆,观赏并临摹大师的画作,可以说,在西班牙的早期,林飞龙的作品传承了欧洲写实的语言,受到委拉斯开兹、伦勃朗、戈雅、丢勒等艺术家的影响,画风严谨,色调偏灰暗,人物比例一丝不苟。在艺术学院上课的同时,他在校外接触到当时的现代主义思潮。
1931年,林飞龙的第一任妻子埃娃与他们出生不久的儿子死于肺结核,这对林飞龙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他当时创作了一幅作品,表现了抑郁痛苦的心情。家庭的突然变故,使这位踌躇满志德年轻艺术家久久不能释怀。西班牙内战爆发后,林飞龙在参与保卫马德里的政治运动中受了伤,他的思想发生了转变,决定前往当时的现代主义艺术之都巴黎,投入到更有前瞻性的现代主义思潮之中。
与毕加索的深厚友谊
林飞龙在1938年写过一篇文章《毕加索与我的友谊》,回忆与毕加索在巴黎第一次会面及最初的交往,让人动容。该文于1973年发表在法国《人文报》。贫困潦倒的年轻艺术家对大师仰慕已久,经人介绍,前往毕加索的工作室拜访,他表面诚惶诚恐,但是内心充满了对艺术追求的坚毅和勇气,大师毕加索已经享誉世界艺坛,却对这位默默无闻的年轻人的艺术才华给予了毫不迟疑的真诚鼓励和肯定。这促成了两人之间一段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旷世情谊。
林飞龙提到与毕加索第一次见面后,令他触电,他回到酒店日以继夜从事创作,同时又感到前途茫茫,心灰意冷。他很想知道毕加索对作品的评价,于是鼓起勇气把作品拿到毕加索工作室,毕加索正在洗澡,他跟着林飞龙来到放置作品的地方,“此时,我听见他说:‘我的确没有看错你。你是位画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说让我记起某人:吾人”。 毕加索热情地为林飞龙介绍了当时在巴黎活跃的艺术家马蒂斯、米罗、勃拉克、莱热等等画家,还有诗人艾吕亚、查拉等人,他们都经历过世纪初以来轰轰烈烈的艺术运动,如野兽派、立体派等等,同时也介绍了林飞龙与布勒东认识,林飞龙很快就进入了法国前卫艺术思想的圈子。
在毕加索的帮助下,林飞龙在巴黎著名的画廊皮埃尔·勒布签约,并在1939年7月在该画廊举办了巴黎首个个展。法国《艺术笔记》杂志1939年第5-10期,有一篇专题文章围绕这次个展,介绍了林飞龙的背景,并提到毕加索非常赏识林飞龙的作品。在巴黎的初期阶段,林飞龙的艺术无疑受到毕加索的影响,接近立体派的思想观念,色彩以平涂为主,图画平面化或图式化,绘画的灵感来自于将非洲艺术与立体派造型结合。不过林飞龙受立体派影响的时间非常短暂,实际上在1936年-1940年间,他的作品受到马蒂斯的影响,彩色明艳饱和,背景有鲜花和各种图案装饰。毕加索不仅给予了艺术家精神力量,还是他的艺术赞助人。在毕加索的帮助下,1939年林飞龙和毕加索在纽约佩斯画廊举办联合展览, 这是林飞龙在美国举行的第一个展览, 也是他迈向成功之路的重要的一步。展览之后不久,纽约现代美术馆购藏了林飞龙的作品《母与子》。
林飞龙与超现实主义
经毕加索夫人朵拉介绍,1939年林飞龙和超现实主义团体的创始人、理论家和诗人布勒东相识。1940年德国占领巴黎,林飞龙逃亡马赛,和在马赛的许多超现实主义朋友重逢。他积极地参与到超现实主义团体的活动中,他为布勒东的诗集《海市蜃楼》创作插图,为团体的活动创作招贴画和插图。1941年欧洲的战争环境日渐恶劣,林飞龙和布勒东等人决定逃离欧洲,林飞龙申请前往美国被拒,只得重返古巴,而布勒东前往纽约。超现实主义团体的活动并没有因为成员的分开而停滞。1942年,林飞龙在纽约马蒂斯画廊举办个展,布勒东为展览撰文,展览获得巨大成功。同年,他参加由布勒东和杜尚在纽约策划的“超现实主义国际展”。1947年在巴黎玛格画廊,布勒东和杜尚策划了展现超现实主义团体文学和艺术成就的大型展览,展出了来自24个国家的80多位艺术家的作品,林飞龙为展览图录创作了版画,布勒东邀请他以文学作品《马尔多罗》为主题,建造了十二祭坛上的第二个祭坛。祭坛上,长着四个乳房的一段躯干,从侧面各伸出一段手执大刀的手臂,充满了诡异的想象。同年,在纽约雨果画廊,超现实主义团对举办了最后一次集体展览,象征着20世纪最有活力的团体的终结。之后,林飞龙和眼镜蛇艺术团体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林飞龙是超现实主义团体的重要成员,但是林飞龙在谈论他和其他艺术流派的关系时曾说道:我不想成为巴黎画派的艺术家,我不屑于成为哪一个艺术流派的艺术家。他把自己定位是有世界语言的艺术家,他是属于国际的。尽管他和多个艺术团体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但他从不认为自己从属于任何的一个流派或者团体。
林飞龙的版画艺术
林飞龙在艺术生涯比较晚的时候才开始接触版画,经过反复的尝试和探索版画成为其艺术生涯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他主要创作铜版画和石版画。他与版画结缘并非偶然,在接触版画之前,他创作过大量素描作品,对线条的驾驭功力深厚。林飞龙在二战逃离巴黎的阶段,风格已经逐渐趋向抽象,更加注重线条的刻画。他热爱诗歌,“我相信诗歌。这是人类征服的伟大成果”。在西班牙居住期间,他开始大量阅读诗歌,在和前卫艺术团体的诗人的交往中,为他们的诗集创作插图,他用版画作为宣传与战斗的武器,去传播现代艺术思潮,表现黑人精神和推动第三世界国家争取独立和民主的事业。1945年他创作了平生中第一张版画“画林漫步”,用版画的语言表达自己的美学观点。这是一张黑白蚀刻作品,现收藏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和法国格拉沃利纳素描与版画博物馆。画面是许多圆头长角的小精灵在一片竹林中漫步观望,作品“有一种被压抑的激情”。从笔触来看,线条腐蚀的痕迹较简单和克制,那时林飞龙还没有完全掌握好蚀刻版画的技法。1947年他用素描的方法创作第一幅黑白石版画“电影时代”。 从此林飞龙经常为超现实主义团体的出版物创作版画。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的创作减少了。直到1958年他认识了米兰的印刷制版人乔治·乌比格里奥,对林飞龙的版画创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和乔治的合作充满了开拓性,他仰慕林飞龙的才华,为他研制独门的刻板技术,满足林飞龙对语言表达不断丰富和变化的需要。从那时起,林飞龙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到版画创作中,油画创作退居次要的地位。
1967年林飞龙创作了在他艺术生涯非常重要的一组版画《斥责世界末日》,这是他为格拉辛·吕卡的诗创作的14幅蚀刻版画。这本诗集装在硬盒里,林的版画穿插在书籍的内容之中。这套作品被法国国家图书馆和格拉沃利纳素描和版画博物馆收藏。创作过程中,林飞龙为了获得自由表达的完美境界,反复尝试了不同的刻版方法,放弃了不合适的画版,创作持续了多年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我们今天看到这套作品时仍震撼不已,叹服于作品呈现的张力、夸张的造型能力和奇特的想象力。这组作品中反复出现侧刀形象并不是以正常方式,而是以神话人物的象征性形象有序地表现出来。《斥责世界末日》掌握了这种“简洁中的简洁”的秘诀……令人十分惊讶的是:这些围着并不存在的中心旋转的形象开始向各个方向偏离:下落、起飞、悬挂、狂飞、粗暴地回抛或反复地接触……而使我们惊叹的是:当胜利天使的号角吹响并终于进行斥责时,神秘的面纱也就最终撕裂。
林飞龙的最后一套版画是1982年为多明尼克·雷伊的短篇小说《铺路石下的小草》而创作的。当时他已病重,不可能完成刻版,乌比格里奥和他的助手协助他完成了这批作品。这套作品包含6幅作品,完全是艺术家作品中的另类,线条不再咄咄逼人,带着温柔的母性回归某种天真和质朴的初始。
结语
要客观描述这位传承多族裔文化,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有着复杂的人生阅历,游历过几十个国家并且自此至终在艰苦的条件下坚守自我的艺术家并非容易。有些人可能会把他的作品风格主要归结于他出生于一个多民族和多元文化的地域,也有人会觉得是得益于毕加索的赏识和与众多前卫艺术团体之间如鱼得水的交往。这些貌似都是形成林飞龙艺术轨迹的某些因素,但最关键的原因,在笔者看来,也许是他深刻的独立和慈悲的特质。他很快就摆脱西方传统艺术语言的影响,走上了前卫艺术的道路,模仿毕加索的风格或者马蒂斯等人的风格,但是却不停滞于此。1942年逃避二战回到古巴生活的阶段,是他的作品得以变形转化和升华的重要时期,很多重要的作品如“丛林”“亚当与夏娃”“聚会”“私语”都是出自这一时期。他用崭新的眼光重新观察加勒比地区文化神秘和独特的丰富意涵,通过手中的画笔为黑人和贫困人民主张精神和民主诉求,通过艺术消除西方世界对于第三世界的冥顽不化的观念。他一生都充满激情投身到这一伟大的人文关怀事业当中。在某种程度上被忽略的版画创作也同样体现出一如既往的坚守。作为传播手段或是反抗工具的版画,与他同时代的艺术家也许没有其他任何一位能迸发出如此的激情和才情,所有这些积淀铸就了独一无二的林飞龙。
(责任编辑:蒋晗玉)
注释:
Wifredo Lam: Catalogue Raisonnè Prints Estampes Gràfica,HC Edition, 2016, P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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