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一定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而在这期间最令人回味无穷的,一定是那顿象征团圆的饕餮盛宴。
我们小孩子最魂牵梦萦的还是那道“雪山飞虹”——糖拌西红柿。一整个西红柿从顶部均匀地切开来,像一朵绽放的牡丹花。再将它们一朵朵码在碎花瓷盘里,真可谓“百花齐放”,搭配上洁白的砂糖,红白分明,成了餐桌上令人垂涎欲滴的主角。这道平日也可以尝到的菜,因为在过年这天可以加更多的糖而拥有了新的意义。白糖由我们孩子来撒,鼓鼓囊囊地塞满一拳头,小手在瓷盘上空轻轻抖动,边呼喊“下雪了”边饶有趣味地看那白糖时而星星点点,时而如鹅毛大雪般飘落在一瓣瓣“番茄花”上。屋外大红灯笼的光映照其上,仿佛红泥小火炉般洋溢着温暖的光辉。它的意义,除了舌尖上甜蜜的滋味外,还有那饶有趣味的“下雪”过程。“番茄花上落点雪”,生活大概亦需要在平淡中添些诗意吧。
同样记忆犹新的还有那黄澄澄的年糕。记得外祖母碾糕面时,将金灿灿的黄米缓缓倒在石碾上,再用手均匀摊开,然后推动石磨沿青色的碾盘转着。她推碾的步伐沉重迟缓,但宠溺的笑和被汗水打湿的衣衫却久久烙在我的心头。她碾的糕面金黄,吃起来有嚼劲,她蒸的糕蕴藉着草木五谷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蒸年糕时,下面铺的是苍绿的荷叶,荷叶蒸腾着湿漉漉的雾气和清香,洇润中和黄米糕交织成一幅淋漓的水墨画。黄米糕使我常忆起那古老而又温馨的石碾,以及外祖母不辞劳苦的笑靥,还有我美丽的童年时光……
茄盒和藕盒是后来才兴起的,自从小姑花心思做出的茄肉配肉糜让我们食指大动后,它们便又在大爷的“碧玉杂烩汤”里频频现身。杂烩汤一进嘴便似含了个火球,将舌头烫得乱跳。大爷的杂烩汤自然中透露着匠心,三四块炸得紧实的茄盒藕盒,几粒蓬松有韧劲的手打鱼丸,再配上一点菠菜,也算是集合了大鱼大肉、海里地上。“播财”讨个好彩头,鱼丸藕盒寓意“阖家团圆”,这搭配虽不华丽,但要的便是喧腾热闹。一家人人手一大碗汤,把头埋进碗里呼哧呼哧地狼吞虎咽,再灌下几口热汤,吃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家乡的年夜饭,杂菜是必不可少的主角。富有北方特色的大白菜、冻豆腐、宽粉、木耳和肉热热闹闹地炖了一锅,每一样都有自己代表的独特味道。我曾在外地尝试过当地杂菜,第一反应却是“这不算杂菜”——那里面没有“硪子”。硪子本名松蘑,是家乡特有的称呼。后来离乡愈久,每每过年盼得那口杂菜便愈切。杂菜象征团圆,无论是洋溢着木柴香气的大锅灶还是鲜美细腻的“硪子”,哪一样都少不得。异乡的水土怎能满足得了一张吃刁了的嘴呢?又怎能安放“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故土情怀呢?
也许,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哪一种美食的滋味,而是享受美食背后的欢欣时光,正像是那一锅看似乱炖的杂菜,历经时光的洗涤,不变的是洋溢着的暖意。最心安的,莫过于我们珍惜的一切都在身边,有那么一桌年夜饭在殷切地等待你与团聚,等待你把回忆装进背包,满怀憧憬地踏上明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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