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阳台帖》所说的阳台在哪里,我始终不得而知。如今的商品房,阳台到处都是,我却找不到李白上过的阳台。至于李白是在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上的阳台,更是一无所知。
查一下《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发现《上阳台帖》(书中叫《题上阳台》)没有编年,只能打入另册,放入《未编年集》。《李白年谱简编》里也查不到,似乎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年份,没有户口,来路不明,像一只永远无法降落的鸟,孤悬在历史的天际,飘忽不定。
没有空间坐标,我就无法确定时间坐标,推断李白书写这份手稿的处境与心境。很久以后一个雨天,我坐在书房里,读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书中突然惊现一个词语:阳台观,让我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就在那一瞬间,我内心的迷雾似乎被大唐的阳光骤然驱散。
《海录碎事》里记载,司马承祯与李白、陈子昂、宋之问、孟浩然、王维、贺知章、卢藏用、王适、毕构,并称“仙宗十友”。
《上阳台帖》里的阳台,肯定是司马承祯在王屋山上建造的阳台观。
唐代,是王屋山道教的兴盛时期,有一大批道士居此修道。笃爱道教的李白,一定与王屋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白曾在《寄王屋山人孟大融》里写:“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可能是应司马承祯的邀请,天宝三年(公元744年)的冬天,李白同杜甫一起渡过黄河,去王屋山。他们本想寻访道士华盖君,但没有遇到。这时他们见到了一个叫孟大融的人,志趣相投,所以李白挥笔给他写下了这首诗。
那时,他刚刚鼻青脸肿地逃出长安。但《上阳台帖》的文字里,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狼狈。仿佛一出长安,镜头就迅速拉开,空间形态迅猛变化,天高地广,所有的痛苦和忧伤,都在炫目的阳光下,烟消云散。
因此,在历史中的某一天,在白云缭绕的王屋山上,李白抖笔,写下“山高水长,物象千万”这样的文字,那份旷达,那份无忧,与后来的《早发白帝城》如出一辙。
长安不远,但此刻,它已在九霄云外。
目前洋地黄毒苷临床已很少应用,所以市面上很难买到。为保留该实验项目,我们对实验进行了改进。用维拉帕米(钙通道阻滞剂,临床主要用于治疗心律失常)[4]作为取代药,以异丙肾上腺素为工具药来区分普萘洛尔和维拉帕米对心脏的抑制作用及其作用机制。
02
只是,在当时,很少有人真懂李白。
尽管李白的一生,并不缺少朋友。
最典型的,是那个名叫魏万(后改名魏颢)的铁粉。为了能见到李白,他从汴州到鲁南、再到江浙,一路狂奔三千多里,找到永嘉的深山古村,没想到李白又回天台山了,后来追到广陵,才终于找到了李白。
那时没有飞机,没有高铁,三千里地,想必是一段艰难的奔波。
两人从此成为莫逆,李白的第一部诗集,就是魏万编的,可惜这部诗集没有留存到今天。
魏万曾居住在王屋山,号王屋山人,李白到王屋山,上阳台观,不知是否与魏万有关系。
最值一提的,还是李白与杜甫的友谊。杜甫对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段日子不见,他就写诗道:“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他还不止一次的梦见李白:“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最感人的,还是那首《天末怀李白》:“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杜甫一生中为李白写过许多诗,而李白为杜甫写的诗,却是少之又少,只有《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和《沙丘城下寄杜甫》,在他为数众多的赠友诗里,实在不算起眼。
不是李白薄情,相反,他十分重视友情。
年轻时,李白与友人吴指南一起仗剑游走,吴指南死在洞庭,李白扶尸痛哭,让过路的人都深为感动。他守着尸体,不肯离去,甚至老虎来了,他都不躲一下。很久以后,他还借了钱,回到埋葬吴指南的地方,把他重新安葬。
李长之先生在《李白传》中说:“我们不能因此就断言李白比杜甫薄情,这因为他们的精神形式实在不同故,在杜甫,深而广,所以能包容一切;在李白,浓而烈,所以能超越所有。”
李白的精神世界,是在另外一个维度里的。李白是生在宇宙里的,浓浓的友情,抹不去李白巨大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与生俱来。反过来说, 一个真正的诗人,并不惧怕痛苦和孤独,而是会依存于甚至陶醉于这份孤独。
所以,李白的诗、李白的字,与王羲之自有不同。王羲之的《兰亭序》,是喜极而泣、悲从中来。在风花雪月的背后,看到了生命的虚无与荒凉,那是因为,美到了极致,就是绝望;李白则恰好相反,他是悲着悲着,就大笑起来,放纵起来,像《行路难》,在“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茫然和惆怅后面,竟然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万丈豪情。王羲之是从宇宙的无限,看到了人生的有限,李白却从人生的有限,看到了宇宙的无限。李白不是无知者无畏,他是知道了,所以不在乎。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白的孤独里,透着某种自负。这样的自负,从他的字里,看得出来。元代的张晏形容《上阳台帖》:“观其飘飘然有凌云之态,高出尘寰得物外之妙。”
03
有人说,李白是醉游采石江,入水捉月而死的。这样的死法,颇有美感。
五代王定保的《唐摭言》、宋代洪迈的《容斋五笔》、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传》里,写的都是李白为捉月而死。金陵采石矶,至今有捉月亭,纪念李白因捉月而死。但洪迈在讲述这段传奇时,加上“世俗言”三个字,意思是,坊间传说的,不当真。
《演繁露》里说:“谓(李)白以捉月自投于江,则传者误也。”其实,李白的晚境,比杜甫好不了多少。李白走投无路之际,在当涂当县令的族叔李阳冰收留了他。或许,李白是最普通的死法——死在病床上。时间为宝应元年(公元762年),那一年,他62岁。
虽才华锦绣,却终是血肉之躯。但李白的传奇,到此并没有结束。它的尾声,比正文还长。一代代的后人,都声称他们曾经与李白相遇。
在后世的文字里,李白从未停止玩“穿越”。从唐宋传奇,到明清话本,李白的身影到处可见。仿佛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路上遭遇李白。这是他们的“白日梦”,也是一种心理补偿——没有李白的时代,会是多么乏味。李白,则在这样的“穿越”里,得到了他一生渴望的放纵和自由。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李白的意思是说:“你们等着,我来了。”他会散开自己的长发,放出一叶扁舟,无拘无束地,奔向物象千万,山高水长。
此际,那一卷《上阳台帖》,正夹带着所有往事风声,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静默中,我在等候写下它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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