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垣城,一道横亘在肃宁人心田中不朽的历史风景,一座遗落在平畴大地之上伴着沧烟落照生的城池,因武戈而起,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几经兴衰。而如今踏足其上,沧桑的古城早已湮没在时光的烟云里。望眼处,城内黄壤覆盖,黍麦交替,村落环绕其外,鸡鸣犬吠间悄然演绎着一派“太平时节日初长”的祥和。眺望过后待转身,唯余留几段历经千年风雨仍屹立不倒的残破城墙挂心头,无有其他,毕竟这是武垣城的底蕴,透着古老的底气。
在沧州,城市化飞速发展,充满现代气息的城镇越来越多,而与之相对的古老城池愈来愈少,颇显弥足珍贵。提起尚可追溯原貌的古城遗址不过屈指可数,诸如南皮古皮城、沧县旧州城、黄骅郛堤城、旧城,好在武垣城也在这尚存的行列。
从沧州市一路逶迤西行,经过河间,进入肃宁地界,在窝北镇继续西行至荆轲村,隐隐可见突兀的城池。沿着乡间土路到达雪村的地盘上,在其西二里处便是那座古老而神秘的城池——武垣城。武垣古城位于广袤的平原上,四周无山可守,无大河可据,唯有高墙可筑。站在一截城墙上极目远望,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一座呈方形的城池静谧地矗立着,孤傲、沉寂,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历史感。
众所周知,古代的城池出于防御的需要大都设计成“回”字的方形城,武垣城也不例外。整个城垣用土方版筑夯实而成,城深池阔,由牙城和外郭组成。牙城也叫内城、子城,外郭就是外城,或称为大城。历史上的武垣城是雄伟、阔大的,正是因了城垣的坚固、宽厚,方能见证战火的腥风血雨,亦不负“凌云锁钥”的气势,成就一方军镇的英名。其实武垣城这个名字本身便是一种守护的象征。垣者,墙也,引申为城。有着高大垛墙为筋骨的城堡意味着金汤永固,这不仅是人们理想的祈愿,也是城居者现实的需要。武垣城恰是上苍对这片古老土地守护的最好注脚。
武垣城的历史文化遗存丰富而光彩照人,充满了肃宁人为之骄傲的人文底色。说到武垣城的文化遗存就不能不提位于内城东南的钩弋夫人庙,传说此庙是为纪念汉武帝的婕妤钩弋夫人而修筑,当地人也称为奶奶庙。现遗址为长方形土台,南北长约50米,东西宽约35米,高约4米,残砖断瓦夹杂其上。化为黄土的废墟布满了岁月的创伤,透露着逝去的悲悒与历史的苍凉。尽管钩弋夫人庙已不复存在,但仍挡不住当地人前来凭吊的虔诚。
衔着钩弋夫人神圣庄严的虚无之美和无边的庇护之力,人们的生活过得不急不缓,风轻云淡。武垣城的四周分布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村落,这里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辟城为地,耕耘成壤,种上五谷杂粮,莳上菜蔬,收获的是醇美的农家饭。早先的百姓便就近取材,挖土城墙,捡拾砖瓦,垫宅基盖房屋,砌圈垒舍,安居乐业。古城不仅在精神上承载着百姓灵魂的寄托,也在物质上给予了生民实实在在的无私供养;这佛陀般的慈悲在风雨苍茫、流云飞渡间生生不息。
古城涅槃关闭了厚重的城门,却没忘记留下一把记忆的钥匙。残破的燧墩,锈蚀的钱币,斑驳的武器,精致的陶瓷与青铜器,这些时光积淀下来的古物,尽管卑微、寂寞地隐于城池的角落,但道尽了武垣城的人间烟火,寄存了旧时的风月;它们是历史溯源的物证,更是武垣尚未遗失的不朽年轮。
是历史选择了武垣城,让它在上苍的青睐下伴着时局的风云际会而载入史册。
春秋战国之际社会进入了大动荡、大变革时期,争霸与兼并战争不断。出于战略上的考量和军事防御的需要,燕国于公元前350年在此设邑,根据古代设邑所即有城的常识,武垣城池肇始,从此方寸之地几多兴衰更迭。秦置县,汉承秦制,西汉继续沿置,先隶属幽州刺史部涿郡,后行政变更从属于河间国,新朝王莽时期也曾一度被改为垣翰亭,而且县驻地一直延续到东汉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当时曹操北征乌桓,因运输军需开凿平虏渠而将武垣县治所移至东武垣。后唐朝末年又曾被封邑,有“唐国”之谓,所以武垣城有大量唐代物件的出土就不足为奇了。
纵观历史,“武垣”之名最早出现是在《史记》的《赵世家》,其中有“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返燕地”的记述,此时为赵孝成王七年(公元前 259 年) 。
隔着历史的长河凝视笔墨的流韵,寥寥数字写就了古城的世事沧桑,也许这才是武垣岁月交锋下曲折但真实的写照。文字是记录的符号,每一段历史都有它在时空传承下的描摹。
过往的痕迹在撰述中幻化成传奇,武垣纷繁的历史不知道有多少旧事、豪杰值得用文字书写,但钩弋夫人是武垣城这部浩繁书卷中的浓墨重彩。
钩弋夫人赵婕妤,昭帝母也,西汉河间国武垣县人。《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第六十七上》有如下记载:“武帝巡狩过河间,望气者言此有奇女,天子亟使使召之。既至,女两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时伸。由是得幸,号曰拳夫人……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宫。大有宠,太始三年生昭帝,号钩弋子。任身十四月乃生,上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钩弋夫人的荣耀可谓达到了极致,但世间事往往变幻无常,后刘弗陵被立为太子,母没有按惯例以子贵,反而因“年稚母少,恐女主颛恣乱国家”而招来杀身之祸,一代奇女子因此香消玉殒。
汉代的武垣城久负盛名,沐浴着大汉威武的气象,它曾恭迎过汉武大帝的銮驾,目睹过汉光武帝刘秀创基业时在此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的名号与王朗的争夺战。它亦是一座贸易繁荣的城市,士兵站在高大的角楼上眺望着远处卷起的尘埃,车辚辚,人如织,一支支满载着东方沧海之滨盐巴和西部丰饶物产的商队缓缓行来,聚集在城下的“市”,武垣城再次开启一天的兴旺。
两千多年的漫长历史中,无数的统治者将这里主宰,但细细览之繁荣不过汉。乾隆年间出版的《肃宁县志》对于武垣城的这段历史遗存亦曾略有记述,“去县东南十余里,旧址尚存,城内瓦砾遍地,时得有字砖皆为汉年号”。后来者继续以考古的心态在残缺的历史遗物中印证着武垣在汉代的独特风采,如道光年肃宁明经苗仙露在武垣故城所得“君子”砖,如清同光年刑部郎中刘子重于此所得“日华君子”二砖,近代名流李浚之、鲁迅也曾辗转得“君子”砖于此。古人之大德莫过于君子,武垣的古风厚重大抵如此。
没有遗存的历史是不完整的历史,回望悠悠千年物是人非,武垣毋庸置疑是幸运的。在尚存的武垣,目光所及的故土上残留着砖瓦、城墙、汉墓、古井,这些被苍老故事浸渍的遗物穿越千年的风雨在荒凉的原野虔诚地坚守着历史、守望着岁月。它们斑驳的身影透着厚重的人文温情,让历史的找寻者如醉如痴,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黄昏,残阳正浓。武垣这座被岁月遗忘的城池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壮观、雄浑,耀人眼目;牧羊人赶着成群的羊儿从城墙下走过,一如历史深处走来的千军万马等待着古城的检阅。古城、残阳、牧羊人、羊群,一地悠然,唯美得如一幅浓缩的历史画卷,安乐祥和。
也许这正是武垣城的期盼,它犹如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热土,自始至终不改初衷。我愿时光静好,城墙不倒,武垣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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