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夕写过一首歌,第一句就把我打翻在地,作为一个上学下学去补习班循规蹈矩的普通女生,实在能被“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这句话射成刺猬。
也为自己找过优点,不过最后又都一一划掉了,按我妈的说法就是拿不出手。在这点上她从来就没有改过口,从小时候让我当众背唐诗而被我强行不理多次伤了她的面子起,对我的评价她就只有这四个字。
算起来,我弟弟才是拿得出手的那一个,让背诗就背诗,让弹琴就弹琴,让心算就心算,估计要是练过舞蹈,都能立马来个下腰劈叉。每次开家长会,妈妈都是那个冰火两重天的人,表扬沈原飞名列前茅的时候,她站起来一次,批评沈原生原地踏步时,她再站起来一次。最后她都放弃了,说双胞胎嘛,大概聪明都让其中一个占去了。开始我还抱有希望地和她分辩几句,后来被打击多了,也就歇了这份心。
乌泱泱一堆人的学校里,我大概是最灰扑扑的那一个。除了每次有女生来窥视我弟弟,顺带说一句:“那个坐窗户边的是他姐姐,听说是双胞胎……”一点也不喜欢这样顺带的我终于去找沈原飞抗议,他却一句话就把我堵了回来:“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别人不肯定你,你就没有方向了?”
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当时的我,的确是有些钻牛角尖的,没有沈原飞的那份自信和宠辱不惊不说,还时时把各种小事摊成一张蛛丝马迹的网把自己裹挟进去。
这一切的改变,大概是高一暑假,邵老师派给我的一份工作。
后来我读到一句话:你回头看看,会发现某一天某一个选择,原来对你的意义如此重大。
嗯,原来这一天就是那一天。
2
邵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高一上学期快结束时,他想做一个关于学生课外阅读的报告,去学校图书馆找图书馆老师调取阅读数据,结果在登记卡上看到借阅量排名,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弟弟。这个细节让他顿时又高兴又恼怒:高兴的是,这俩都是他亲手教的学生;恼怒的是,一学期竟然能看这么多闲书。于是,他让我俩去办公室找他。
老实说,比起沈原飞,所有科目里,我没有学得特别拔尖的。所以能和他一起去找某个老师这种殊荣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到了办公室,邵老师把阅读的书目打了个单子递过来,说你俩看的书挺多啊。沈原飞看我一眼,极没有义气地说:“老师,这都是她看的,我的借阅证就从没有到过我手上。”
学习上,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作文这一项,不过这并没有成为老师器重我的理由,毕竟各科成绩平平的我,语文也从不免俗。
知道真相后,邵老师停顿了很久才说:“沈原生,暑假后我聘请你给我做两周助手吧,需要你帮我收集一些阅读资料,报酬会按小时结算,毕竟在图书馆的借阅量排名表上,第一是你,第二也是你。”
听到邵老师这样说,我竟觉得这是对我很难得的一次肯定。
3
我接下了这份工作,办公地点就在学校图书馆,因为是暑假,偌大的图书馆美丽且安静,比起平时打仗一样地借书还书,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做一个“工作人员”,哪怕是短期的,也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
因为有图书馆的借阅数据打底,我对哪些书借阅次数最多、哪些杂志最流行、哪类体裁最受欢迎、看书的男生女生比例是多少分析起来很快。有一天,我做杂志类的阅读表,邵老师拿着我借阅的明细单问:“天文、军事、文学、综合、时政……这么杂的,你都看了?”
“有兴趣的我就细看,没有兴趣的只是翻一翻。”我嗫嚅着回答。
“你倒是把握的一手好节奏。可这也太多了,就是只翻,也很占时间啊。”
“我看书很快,而且很多文学故事类的不用细看,看开头,我就能知道结尾。”毕竟不是在课堂上,我觉得直白点回答也没关系。
邵老师笑着说,“你倒不谦虚,那你就把每种杂志的大概内容做个概要吧……”
“要写里面的代表篇目和作者吗?”我问。
“你要能做得下来,就收集看看。”邵老师无可无不可地说。
这完全是我驰骋的疆域,我很快就整理了一沓资料交了过去。邵老师慢条斯理地翻看着,脸上看不出是否定还是肯定,直到看完,他才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你觉得以后你能有多大机会做个能写、能编的人?”
或许是当时图书馆的环境太好,或许是邵老师语气很随和,我开始滔滔不绝地画我的大饼,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差不多是已经功成名就时的演讲了。
4
因为接了这个自己还算擅长的事情,那种被重用的情绪让我每天元气满满。连回家见着沈原飞都忍不住趾高气扬。
邵老师将收集、整理的资料打印出来,装订成册,让我通读校对一遍,工作就结束了。在那之前,其实我是有些混日子的,哪怕我借了那么多书刊来看,也并没有在里面倾注太多心血,更像是为了逃避学习才选择了看书。而校对那册资料,是我第一次耗费心血地去做一件事,一字一字,一段一段地核实查证,修改完善,心心念念的全是它,像着了魔。等我做完交给邵老师,他看着我说:“你看你认真做一件事,不是也能做得很好吗?”
我领了报酬,结束了这份短期工作,神采飞扬地走在路上。比起拿到的钱,我更在意邵老师告别时对我说的话。他并没有说精力分散太多会影响学习,也没有说要做一个好的作家,要有足够的知识积累,更没有说年轻人不要盲目自信狂妄自大。他只是说:“你别再浑浑噩噩的,辜负了你的能力。”
如果成长里真有分水岭的话,那么这句话大概就是我成长中的那道了。
我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可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后来,我考上了一个并不比沈原飞差的大学;大学期间,我写了很多妈妈嘴里的拿不出手的文章;再后来,我做了一个她嘴里的拿不出手的编辑和写手。
拿不出手又怎样?在青春的这条河流上,从我不再浑浑噩噩那天起,我就自己掌了舵、扬了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自卑自恋又怯懦敏感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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