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捏就的城市
文 / 沈东子
上帝用泥巴捏出了人,陕西人用泥巴捏出了西安。西安是一座用泥巴捏起来的城市,这里不仅仅是指城墙,也指城墙内外的众多古建筑,还指满城的黄土。黄土高原最不缺的是黄土,在这座泥土捏成的城市里,到处可以嗅到泥土的味道,很接大西北的地气儿。诸多古建筑中,我最喜欢的是大雁塔。夕阳下的大雁塔,往往会有流云掠过,有一种落寞美,如同美色残存的妇人,对着镜子努力想留住一抹姿容。
大雁塔在城墙外。以前,游人在广阔平缓的黄土地上跋涉,远远看见这样一座高塔,心中会有喜悦,知道自己没走错路,也知道漫漫旅程快到尽头了。生活在地上的人,对天有憧憬,总是努力接近天,接近天就意味着接近无上,塔就是这努力的结果。只是无论如何努力,距离天还是很遥远,于是不再计较与天的距离,而是回过头看,计算与地的距离,这才有了多少层的概念。黄昏的大雁塔,高妙而迷人,只可惜现在弄了个北广场,又是华灯又是喷泉,跟集市一样热闹。
要说文化,西安的每块石头都是文化。在西安怀古,就跟脚下的土地一样肤浅——随便挖下去三五米,有可能挖出汉砖唐瓦,兵马俑据说就是这样发现的。这座村子的农民已经不种地,光靠给游客讲解如何发现兵马俑,就足够盖房子了。我去看兵马俑那次,也值得记上一笔。在火车站广场找到一辆车,上面挂着前往兵马俑的牌子,我问是去兵马俑吧,卖票的小伙子嗯了一声。上去等了一会儿,基本上坐满了,可以开车了,可这时候,那小伙子一再对我使眼色,说是有话对我说。我说那就说呗。可他一定要我下车说。我随他下了车。他说大哥,我这车要拉他们去很多店购物,到兵马俑那儿都快天黑了,您还是找别的车吧。我问哪儿有别的车,他说哪儿哪儿有,说得含含糊糊,反正就是希望我不要上他的车。态度倒是很客气,他有礼送出境的意思。我后来是打车去的。
南城墙边上的碑林,是很有名的,全国规模最大的碑林,是书法爱好者朝圣的麦加,习字一定要去这碑林看看。里面聚集了最灿烂的历代书家碑刻,我尤其喜欢颜真卿的《多宝塔感应碑》。碑文粗看拙钝,细看饱满大气,有天地之间忠良在此的气概。相比之下,现代人的书法多闪烁,多柔媚,缺少正气与担当,这与现代人的世故圆滑分不开。我想去听听秦腔,好不容易找到易俗社,却说没有安排节目,就像在合肥,想听黄梅戏也听不着。
最后说羊肉泡馍。说实话,在全国的饮食地图上,西北素来不起眼,无非是像捏黄土那样,把面粉捏成包子馒头饺子馍。不过羊肉泡馍改变了我对西北饮食的印象。泡馍的关键是羊肉汤,北方牛羊肉的味道,是南方永远不及的。面前搁着一碗热汤,把馍一块一块掰开,汤的醇厚,掰馍的不紧不慢,都是西北人性格的写照。南方饮食的妙处是一个品字,美食家要品出食物的微妙差异。对习惯于品味食物的南方人来说,一碗羊肉泡馍吃下去,顿时感觉天宽地阔,肚儿浑圆,所以羊肉泡馍的妙处是一个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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