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年
[文/九夜茴]
我听过一种传说,人之所以记不得一岁以前的事,是因为在婴儿时脑子里还残存着前世的记忆,直到慢慢有了今生的记忆,关于前世的过往才全部忘了,所以那段时间就成为我们生命中的空白。
我惧怕那段空白,于是就追问我妈,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怎样被生下来。我妈说,我出生之前是一只小蚂蚁,她从一堆小蚂蚁中把我挑了出来,找医院里的大夫吹了口仙气,小蚂蚁就变成了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暗自庆幸是自己而不是别的蚂蚁被拣了起来。我因此对蚂蚁有特殊的好感,从来没故意踩过它们,也没拿放大镜在太阳底下烧过它们。下雨天蚂蚁搬家,奶奶拿开水壶去浇院子里一窝一窝的蚂蚁时,我还狠狠哭了一鼻子。
很在意这件事,是因为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没有记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尽管我后来知道,如果保留了全部记忆,那将是一场无法承受的灾难。而有些记忆,往往被一个人辜负后,才会在另一个人心里深切起来。可我仍然笃定,记忆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明,在没有记忆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与己无关的。
即使是最亲密的人,如果不能记住他的话,那么失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时间没有了积累的容器,爱没有地方存放,恨也没有地方消解。想一想,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孤单。那怎么能称之为人生呢?人生呀,就应该是从有了记忆才开始的。
所以说起来,小船哥的人生就始于遇见我的那天。
小船哥比我大两岁多,大名叫何筱舟,他的名字是我爸爸给起的,那时我爸爸已经参加恢复的第一届高考,是院子里最有文化的人,所以几乎家家孩子起名都来找他。我爸也很认真,筱舟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他像小船一样,畅游学海,破浪前行,所以我从小就叫他小船哥。
小船哥说我出生那天,天是很蓝的,云彩也很美丽,在空中延展成漂亮的线。他妈妈正在院里择扁豆,他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被一只小磕头虫吸引住了。就在这时,我爸爸喜气洋洋地走进了院里。
他妈妈抬起头问:“谢老师,你媳妇生了吗?”
“生了!是闺女,6斤多!”我爸一边说,一边摸摸小船哥的头:“筱舟,你有小妹妹啦!”
后来讲起这段时,小船哥也都会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
我因此感谢上苍,让我在那一天降临到这世上。
时光匆匆,宇宙洪荒,细小如微尘的我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打开了他记忆的眼。那么对何筱舟来说,我总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吧!一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温暖,周身充满力量。
因为我是那么喜欢他,也许从他记得我那天起,就宿命般喜欢了。
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曾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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