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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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猫的嫁衣

　　[芝 墨]

　　

一、山猫夜访

我是一个裁缝，一个整日与布料、针线、剪刀打交道的裁缝。像我这样的裁缝师，在平安小镇上可以找出五六十个。

　　我的铺子开在一条既狭窄又老旧的街道上。这条街道十几年前曾经是商业主流区，后来别的街道发展起来了，它就逐渐被人淡忘了。街上除了几家老字号的不舍得搬迁的小店，就只剩下我这家裁缝铺子了。平日里，街道上人流稀少，偶尔有自行车和电动车经过，没几秒就远去，小街再次恢复了平静。

　　每天早晨，王阿婆摇着蒲扇在街道上散步，有时候在我的铺子前停下来聊几句，有时候打个照面互相微笑一下。王阿婆比我大三轮，眼力和听力都不太好，我们交流的话题包括天气、衣服和吃饭问题。这样日常的问候虽然单调，但经年累月，成了习惯。下午，街道里两个叼着烟斗的老头儿聚在我对门的馄饨店聊天，他们把老旧的烟斗吸得噗噜噗噜响。有时候，他们也会点一碗柔软的小馄饨，边吃边聊。每当这时，他们唤我：“小豆，过来吃碗馄饨呗，别总忙乎着。”

　　我姓窦，所以别人总是叫我“小豆”，反正发音一样，是哪个字就无所谓了。

　　“不了。”我回答，“我还不饿。”

　　“瞧瞧，多么节约的一个女孩子啊！”

　　我不吃馄饨并不是节约，而是要赶工。别看我的裁缝铺子开得偏，生意却还不错。我有一个固定的顾客群，这些顾客认可我的手艺和速度，于是好心地为我介绍新的客源。所以，我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有做不完的活儿。

　　“小豆，有没有考虑把铺子开到别处去？”有顾客好心地建议道。

　　“我觉得这里很安静，挺好的。”我微笑着说。

　　裁缝师也需要灵感，而这条小街给我的灵感源源不断。既如此，我又何必搬走呢？我喜欢这里！

　　这天晚上，因为赶做一件顾客着急要穿的新衣服，我工作到了九点。

　　小镇安静极了，我能听见的唯一的声音来自我的裁缝铺子。

　　“笃笃笃。”突然，有人在敲门。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倾听，是在敲我的门吗？

　　“有人在吗？”一个可爱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我看到灯还亮着，小豆师傅在吗？”

　　“我在！”我回答。我想，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我好奇地打开门，以为会看见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或者小女孩，然而，我看见的是一只大猫。不！确切地说，它不是人类饲养的猫，而是一只山猫。是的，没错，我在一本介绍动物的书上看见过山猫的图片，面前这个家伙完全符合山猫的特征。

　　“小豆师傅，别害怕。”面前的家伙说道，“如您所见，我是一只山猫。”

　　“哦，山猫，你好！”我假装镇定地说。然而，我的心脏扑腾扑腾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您好，小豆师傅。”山猫礼貌地说，“我听说您的手艺很好，所以想拜托您做一件衣裳，可以吗？”

　　“好，好啊。”我说。我用左手按着右手，告诉自己要冷静。我问它：“你要做件什么衣服呢？”

　　“是一件嫁衣。”山猫对我说，“是我的姐姐要结婚了，我想送给她一件最漂亮的嫁衣。”

　　“嫁衣啊！”这可为难我了，我实话实说，“我虽然做过不少衣服，但是，从来没有做过嫁衣，这可怎么办哪？”

　　“不要紧，我带来了设计图。”山猫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图纸来。

　　当看到图纸上的嫁衣时，我的心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一次，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激动。我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嫁衣。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图纸，感叹道：“太漂亮了！如果把它做出来，一定会震惊全世界的。”

　　看我这样，山猫提醒道：“小豆师傅，这是我设计的，不管是否能做出来，千万不能给第二个人看，你能答应我吗？”

　　太可惜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样美好的作品如果不给世人看一看，实在太可惜了。不过，为了接下这单生意，我还是应承下来，“好，我答应你，决不给别人看。”

　　就这样，我接下了山猫的这单生意。

二、完美的嫁衣

这天晚上，我久久无法入睡。我坐在灯下，一遍一遍地，仔仔细细地看着嫁衣的图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我看了十几遍，终于可以确定，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嫁衣，而是一件完美无比的嫁衣。

　　想想自己将要制作这么漂亮的衣裙，我的心情激动极了。

　　山猫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回响：“所有的金线都要采自阳光，所有的银线都要浸染于月光，无论是金线还是银线，都要用七七四十九种鲜花的芬芳熏染。而且，嫁衣的裙摆上必须缀满九九八十一颗璀璨的星光。”

　　关于七七四十九种鲜花的名字，山猫给我列了一张清单。至于当作金线的阳光和当作银线的月光，山猫说它会帮忙采集。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裁缝铺子就鲜花盛开，变得香喷喷的，连带我的心情也变成了彩色。

　　“小豆，哪来那么多花啊？”早上，王阿婆过来玩的时候，惊讶地问道。

　　“买的。”我笑呵呵地说。

　　“有什么喜事吗？”王阿婆又问，“瞧你笑得这么甜，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啊？”

　　“哪有。”我反驳，说，“就是接了个新单子，心情好。”

　　“多大的单子啊？”王阿婆手中的蒲扇摇啊摇，好奇地打听着。

　　“就一件衣服。”我回应。

　　再次见到山猫，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了。山猫仍然是晚上九点以后才来的，这一回，它带来了金线和银线。

　　不知道是灯光照射的缘故，还是我眼花了，我觉得金线和银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美！美极了！”我捧着金线和银线，觉得它们躺在手心里，几乎没有半点分量。我激动地说：“这么轻薄，这么美丽，做出来的衣服肯定特别漂亮！”

　　“那是当然。”山猫高兴地说，“我要送给姐姐的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嫁衣。”

　　山猫带来的布料也非常特别，据说是用白云织成的。为了姐姐的婚事，山猫半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

　　山猫把布料和线都交到我手上，郑重地交代：“小豆师傅，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等您的好消息哦！”

　　“放心吧，都交给我，我一定尽快完成它。”我拍胸脯保证道。

　　白天的时候，我仍然做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到了晚上，我就关起门，开始制作山猫要送给姐姐的嫁衣。

　　按照山猫的要求，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金线和银线放在四十九种鲜花里熏三天三夜，让它们染上经久不衰的芳香，然后按照图纸制作就可以啦！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非常有难度。这件衣裙因为布料有限，金线和银线又来之不易，所以容不得半点浪费。我仔仔细细地用划粉在轻薄的布料上勾画轮廓，确定无误之后，小心翼翼地用剪刀裁开。我把漂亮的金线和银线分别穿在两根针上，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针一线地将衣服缝起来。

　　山猫每隔三五天就来看一下进度。每次来的时候，它会带给我一把野果，有时候是深紫色的樱桃，有时候是硬壳的山核桃。今天它又来了，这回带来了一把无花果。

　　“小豆师傅，进展怎么样？”照例，山猫问道。

　　“你看，已经完成一半了。”我说。

　　“我看看，我看看。”山猫放下无花果，用湿布擦干净了手，才小心地拉开来看。看完后，它点点头，说：“很好，不错！”

　　对于山猫的认可，我非常感激。要知道，我融入了许多精力制作这件衣裙。我几乎不是用手在制作这件嫁衣，而是用心血。是的，每一次下针，我觉得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被缝进去了。

三、美妙的婚礼

整整二十二天，我把这件漂亮的嫁衣做完了。当我手捧着它时，我看见阳光和月光牵着手徜徉在森林里，五彩六色的鲜花开遍了山间小路，并一直向前铺展着，如一条美丽的地毯。我听见泉水叮咚作响，百灵鸟的歌声悠扬清亮，我甚至听见一棵大树在呼吸，起伏之间，树叶轻轻地摇晃。

　　“是幻觉吧？”我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果不其然，森林消失了，山中小路不见了，鲜花地毯也不复存在了。

　　晚上九点钟，山猫如约而至。

　　“小豆师傅，做完了吗？”山猫的脚还没踏进门槛，就着急地问道。

　　“是啊，做完了，你看。”我把嫁衣轻轻地放在山猫伸出的手臂上。

　　山猫接过，抖开来一看，顿时欣喜万分。

　　“小豆师傅，真是了不起啊！”山猫夸奖道，“这样漂亮的嫁衣，我相信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微笑。

　　“我该怎么报答您呢？”山猫问我。

　　“不需要别的报酬了。”我对山猫说，“你让我参与了一件艺术品的诞生过程，我由衷地感激。”

　　“那怎么行？”山猫不乐意了，它说，“您辛辛苦苦忙碌了这么久，可不能让您白忙活。”

　　“那就随便给吧！”我说。

　　“这样吧，我邀请您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您愿意赏脸吗？”山猫问我。

　　“啊，这……”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同时也有一些担忧。我想，去参加山猫的婚礼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可是，它们都是动物，万一对我这个人类产生一丝半毫不好的意图，我该怎么脱身啊？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不太好吧？”

　　“小豆师傅，您别担心。”仿佛看穿了我的顾虑，山猫说，“动物们都很善良，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

　　听山猫这样说，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我点头，愉快地说：“好啊！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很乐意参加。”

　　“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山猫说，“我相信姐姐也很想看一看是哪位师傅为她做了这么漂亮的嫁衣。”

　　九月的一天，天气晴朗，美极了。夜晚的星空明亮清凉，在这片美丽的夜空下，一场属于山猫们的婚礼正在举行。

　　山猫的姐姐穿着我亲手制作的那件嫁衣，优雅得像一幅画。我看见太阳的光辉和月亮的荧光集中在新娘的身上，将它衬托得与众不同。随着新娘的脚步缓缓地移动，嫁衣裙摆上点缀着的星光熠熠生辉。与此同时，淡雅的花香随着夜风飘散开来，飘进了大家的鼻翼，飘遍了森林的角角落落。

　　我忘记最后是怎么回家的。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裁缝小铺的折叠床上睡觉。铺子里没有了那件漂亮的嫁衣，花香也逐渐消散了，只有一只果盘里放着一些吃的东西——橡栗、榛子、核桃、无花果、山葡萄干。

　　我起床，伸了个懒腰，打开了裁缝小铺的门。

　　阳光争先恐后地倾泻进来，跳上了地板，爬上了凳脚。我探头出去瞧了瞧，阳光就暖暖地亲吻了我的脸。

　　“小豆，今天起这么早？”王阿婆正好提着篮子走出来，惊讶地跟我打招呼，“我以为自己起得老早了，没想到还是比不上你。”

　　“您也早，阿婆。”我笑呵呵地问，“去哪儿啊？”

　　“哦，去早市买菜。”王阿婆说，“我得赶紧去了，去晚了，好菜都让别人挑走了。再聊啊，再见。”

　　“再见。”我摆摆手说。

　　阳光灿烂，街道依旧，而生活仿佛越来越有意思了。真好！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早上，当我打开裁缝铺子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树叶包。我打开包装，里面露出一把野核桃。

　　“小豆，这是啥？”王阿婆好奇地问。

　　“核桃，您要吃吗？”

　　“哎哟，这种东西阿婆可是咬不动了！”王阿婆笑呵呵地问，“是谁送的？怎么放在门口了？”

　　“一个朋友。”我说。

　　不用猜我也知道，这一定又是山猫送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