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意什么,生活就给你什么
[于 丹]
美国银行家约翰·桑顿来中国时,和我非常认真地探讨过一个问题:GDP能带来幸福吗?约翰·桑顿曾在知名的高盛银行任职二十多年,他一直相信幸福是可以复制的,认为美国人的幸福模式可以推广到全世界。但前几年的金融危机给这位老人带来很大的困惑。
2007年下半年,金融危机刚刚爆发的时候,我和约翰·桑顿见了一面。此后,他经常来中国,多次约我见面。按照他们的推算,到2030年,中国的总体投资、人均消费水平及其他各项指标,都可以达到世界最高水平。
有一次相见,我们约在北京长安街君悦酒店。那天早晨下雨,交通拥堵几近瘫痪,两个人的车都堵在路上,只好互相打电话向对方道歉。我问他,汽车拥有量的增长意味着幸福吗?他说,按照银行家的观点,刺激和拉动GDP的增长,物质条件改善了,人们才会幸福,但我读过你的书,你提倡朴素的生活,和追求GDP增长是背道而驰的,这样能得到幸福吗?
尽管仍存有疑虑,但金融危机给了美国人一个巨大的教训——经济不是获得幸福的唯一标准。他们曾经像信仰宗教一样信仰市场经济,但是,这只无形的手跟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既然GDP的增长并不能给人们带来幸福,那么中国人的幸福梦建立在哪里?其实,幸福是一件个人的事情,从我的个人成长经历和体会中,也许可以找到更有说服力的答案。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童年时接受的是非常坚定的信仰教育,到现在也摆脱不了英雄主义的烙印。我们加入少先队时,唱的是“时刻准备着”。一个在英雄主义熏陶下长大的孩子,就是准备着在某一刻能为集体利益献身。
我上大学比较早,读本科和研究生时,差不多正好经历了整个80年代。1982~1989年,那是一个自由、浪漫的时代,新生事物大量涌现,思想文化空前活跃,出现了崔健的摇滚和舒婷、北岛的朦胧诗,尼采的哲学、弗洛伊德的心理学风靡一时,整个精神世界被西方思潮浸染着,崇尚平等和民主、尊严与自由。
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思想和行为往往很极端,那时的我认为幸福是很戏剧化的东西,经常穿着夸张的牛仔装,长发飞扬;整晚喝浓咖啡,通宵达旦写作,做专栏主持,写报告文学;热爱摇滚,喜欢朦胧诗,痴迷于尼采。我曾不管不顾地爬上大同的城墙,结果让十二个男生把我接下来;我曾带着同学从五台山的山坡上,用裙子裹着脑袋滚下来;我学骑马时,因为马被惊了,在马背上下不来,就此学会了骑马。
三十岁时,我的人生价值观才真正建立,回归传统文化。三十岁之前,我对传统文化虽然接触很多,但只是作为知识结构的一部分,缺乏骨子里的认可,一直处于追求信仰的迷茫中。三十而立,这一年我回到大学教书,精神根性也开始回归到古典的中国。作为女人,我非常看重幸福感,一个人不一定要成功,但是一定要幸福。这是我精神成长的第三个阶段,中国传统文化给予了我足够的养料。
四十岁的时候,我想明白一件事。比起男人,女人更有付出爱的冲动,所以要生育孩子。现代化的生活让人过分自恋,舍不得付出,从而导致幸福感减少了。正是因为领悟到这一点,所以我更珍惜与亲人的相处。白天时,我可以约朋友出来吃饭、聚会,但晚上很少有人能约到我,因为我要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饭。
幸福感是个人的体会,社会和他人无法给予你。国家富强了,制度保障完善了,拥有体面的工作、甜美的爱情和忠实的朋友,都不一定会让你幸福。幸福就是你如何看待这些事对于生命的意义。
总结我的幸福观,就是精神世界多元而包容,现实世界朴素而温暖;在职业之内有一份自信,在职业之外有一份从容。即使遭遇婚姻危机、工作困扰、生老病死,也会用一种坦然、从容、淡定、柔软的心态去面对这一切。
摘自长江文艺出版社《人间有味是清欢:看大千世界,品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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