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他明朗,安静,有着好看的眉眼,不说话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跷的完美,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
没有缘由的不喜欢。
秋天的雨夜,凉凉的寒意,叫人讨厌的雨水浸湿了女孩的白色球鞋,她穿过潮湿黑暗的楼道,心里像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一般忐忑不安,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踩着自己模糊地影子。
她其实是害怕黑暗以及楼下那些游荡在街边抽着烟打耳洞染头发不良少年们不怀好意的眼的,可是,有一个人让她变得勇敢。
南笙。她喜欢这样喊他。
其实女孩喜欢的不止是用甜甜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她还喜欢他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栗色慵懒的长发笑她像个孩子一般倔强,喜欢看他弹着吉他在酒吧驻唱时的表情,喜欢他靠着窗边抽着烟对她说:澜,其实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那些只是从前。像被记忆埋藏的从前。
南笙。女孩喊着他的名,可是他没有和往常一样走过来用温柔的眼神看她精致的脸庞,然后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用湿热的嘴唇去吻她,抚摸她娇小剔透的身躯,他只是站在那里抽着烟,背对着她,样子像极了一棵立在荒野里的孤树,长满寂寞的叶子。
澜,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幸福的,找个爱你的人,好好去爱吧!
女孩奔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请不要赶我走,我爱你!南笙!
她已经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交给了这个叫做南笙的业余歌手,那么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无所有而放弃自己三年的坚持和爱恋呢?
可是,他用力的甩开她,女孩摔倒在地上,他没有回头。
女孩再一次抱住他,倔强而用力。
南笙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她认定了的爱情,即使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
他忽然转过身来揪住女孩的头发使劲把她往卫生间里拖,女孩疼的快要晕了过去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来,泪水像三月的落花一样在脸上肆意开来。他把她关在卫生间里,反锁上门,然后回到房间里拨弄那把虎皮色的吉他,安静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吉他发出干涩单调的和铉。她蹲在卫生间里的一个角落里,不哭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咪一般,蜷缩在黑暗里。
一整晚很快就过去了,夜像流水一般静悄悄的溜走了。
他早上起来上卫生间,一打开门便看见坐在角落里睡着的女孩,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无辜,头发凌乱,手臂上有蹭伤的痕迹。
他多希望她在醒来的那一刻忽然间会变得无比的恨他,用失望和憎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远远地躲开他,去寻找原本属于她的青春世界。
南笙,我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看着他,眼睛是肿的。
他抱起她,像抱起一个无比弱小受伤的孩子一般,轻轻的放到床上。
她吻他,他热烈的回应着,仿佛要燃烧自己一般,他们在那张破旧的席梦思床上做爱。喘息声。汗水。仿佛只有深深地伤害着彼此的身体才能表达那蛰伏在身体里的爱意。
澜,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未来的幸福。
他一边要着女孩的身体一边在她耳边喃语。
十八岁那年女孩第一次去酒吧,原本只是想尝试一下放纵的滋味,却不想却惹来一世的情劫。
她在舞池里疯狂扭动着身躯,姣好的颜容和身材立马吸引了在场大多数男青年的目光,随后便有几个混混上来对她动手动脚,她的反抗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他在台上唱歌,只一眼看见被围在人群中的她便冲了下去,从人群里拉起她的手就走。
那时她跟在他的身后便暗自下决心:这一辈子都会跟着这个男人走。
他们相爱,同居。白天他们会在租的房子里度过美妙的一天,早晨她会起早做好燕麦粥等着他起床一起享用早餐,然后他会创作歌曲,她就伏在他背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晚上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酒吧,他做兼职驻唱,她就在舞池里疯狂起舞。
她觉得那便是她的生活,和一个大自己七八岁的男人恋爱,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白天安静的像猫咪,晚上尽情放纵,那种放纵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抽出一般,然后只剩下赤裸裸的躯干。
女孩在酒吧里和林相识。
更多的时候林是安静的,不上台唱歌也不下舞池里和疯狂的年轻男女一起扭动躯体从而使自己麻木,他只是会习惯性的会要一杯苏打水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舞池里跳舞的人们,不轻易和其他人交谈。
就像一只潜伏在夜色里的猫,用犀利的眼神从那些在舞池里疯狂的男女身上寻找着一丝不属于灯红酒绿的浮华和纯真。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隐居着巨大的落寞,他的安静与这样烦躁的场所格格不入。
十九岁那年,安澜从舞池里出来,已经累到可以听到全身骨骼吱吱的声响。然而她看见在台上深情唱着的南笙,一切疲惫都烟消云散,她大声冲着台上喊着:南笙,我爱你!这时候,林走过来,用安静的眼神看着女孩,满是温柔。
你很特别,没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里藏纯真和安静吗?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可是我爱的男人在这里,他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女孩冲林笑着,慵懒而调皮的神情,林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的笑有一种摄心裂魄的魅力。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了一份漂泊无依的爱情在这样声色场所里付出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她应该是美丽的,安静的,单纯的,有一份安定的爱情,直至老去,而不是现在这般就连说话的眼神都是阴翳的,颓败的。
相识从来就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他们坐在酒吧的一角交谈着,虽然彼此都是陌生的。陌生人之间毫无秘密。他依旧要一杯苏打水,而女孩要了一大杯加冰的可乐,绚丽耀眼的灯光在舞池中央急速的流转,他们选择的座位远离舞池,被巨大的阴影包围着。女孩发现,即使眼前的这个男子不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会微微的上翘,画出美丽的弧度。
澜,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是安静和明媚的。
女孩没有说话,稍稍的扭过头去,端起杯子大口的吸了一口可乐,黑色的液体冲进她的嘴里,她感觉到被刺骨的冰冷麻木了所有的神经。她忽然就记起来十六岁时爱上的那个少年,也有着好看的眉眼,嘴角也会微微上翘,也用同样安静语气同她讲着话,可是,后来的后来,她爱的那个少年背着她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了,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她被全世界背叛,在同一时间失去了两个她深爱的人,她跑到酒吧放纵,让自己的泪水在灯光流转和人声嘈杂里随着自己的身体飞舞。只有那样她才可以忘记心底的痛疼。
你相信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我可以给你安定。林忽然凑过来看着女孩的眼睛说道,女孩近距离的看见林眼里深不见底的安静和温柔,有那么一瞬间心底慌乱起来,像十六岁那年遇见她爱的那个少年一般。
如果你在我十六岁之前跟我说你爱我,也许我会答应你,从十六岁开始我便不再相信誓言。
林看着女孩像一只蝴蝶一般飞入舞池。
南笙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工作丢了以后像一头受伤的雄狮一般躲在家里整日整日的不出门,抽烟,喝酒或者伏在电脑前谱曲,安澜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小声的喊着:南笙,吃饭了。南笙。该休息了。
南笙。南笙。
安澜安静的就像不存在,而南笙也似乎不曾想要把他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寻出来。他只是不停地喝酒抽烟,发怒的时候依然会把女子关进卫生间,女子不哭也不闹,只是蜷缩在卫生间某个角落里,眼神木然的望着某一处,然后等着南笙来把她抱出去。
有时候,南笙拉灭房间里所有的灯,站在窗前,让巨大的黑影落在背后,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色,安澜就会有一种错觉:他还是从前那个温柔的男子。她会走上前去从后面怀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像一个孩子一样委屈的哭了起来。
然而他不会怜惜的用他修长惨白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他只是不停的要她,在那张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床上,那是女子整理房间时喷上的香水,她觉得那样会让他睡得安稳,可是他在那张床上呆的最多的时候是和她做爱,他沉重的喘息,发疯了似地在她身上释放着自己的愤怒和压抑,她被弄的很痛,但是不哭也不叫,只是紧紧的抱住他,默默的流着泪水,吃痛的时候在他肩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澜,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幸福。
她听见她的南笙在她耳边喃喃的说。
有时候,她会在他睡着时起身走到窗前,像一只猫一样,轻手轻脚。她已经习惯了安静。站在窗前,回头看着深睡中的男子,和常人无异,然而却让她爱的死心塌地。
有时候,最爱你的人也是伤你最深的人。
她不知道这种生活什么时候会结束,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只要她还不想离开他。她忽然想起了林,那个说话安静,眼中流转着柔情的男子,也许她可以给自己安定的生活和安定的爱情,会很疼她,但是她明白,她不爱他,一定也不爱他,她的心里在遇见林之前已经住进了一个南笙,并且爱的那么深。
她伸手抚了抚胸前被床上的那个男子用烟头烫出的伤口,钻心的痛。她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到床上,紧紧的抱住深睡中的男子。
夜色是如此的凄迷。
澜,跟我走吧,离开他,我给你不一样的生活和爱情。林眯着眼温柔的看着眼前轻佻的端着酒杯的女孩,安澜浅笑着的眼睛一定看得见林眼底的平静和执着,她仰头灌下杯子里加冰的可乐,凉到骨子里的冷。
我不爱你,林,虽然你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可是我不爱你。
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对于天空是不敢眷恋的,只会怀念。
安澜在嘈杂的舞池里疯狂的舞动着身躯,仿佛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不是她现在的自己,那些十九岁之前的碎片随着摆动的身躯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舞台上又来了一位新的驻唱,撕心裂肺的唱着费翔的那把火,安澜想像从前一般扯着嗓子冲台上大喊:南笙,我爱你,我爱你。可是却发不出声来,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直到全身疲惫才是最后的安全感。
可是,澜,你不知道我有多执着。林依旧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安静的看着舞池里的安澜,他想:那个浅笑着的女孩多么孤单脆弱,多么需要人呵护,多么不懂得爱护自己。
我终于一无所有,包括那个说着一无所有的男人。
安澜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南笙不在,房间里属于南笙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就连早晨安澜给南笙晾在阳台上的衣物,安澜疯了一般拉开抽屉,打开衣柜,她多希望这只是南笙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他躲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等着她去寻找,他放在抽屉里的剃须刀,柜子里的衣服,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踪影。
安澜绝望的瘫坐在地板上,被翻出的物什凌乱的散落在地上。终于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最后的一份卑微的爱情,包括那个男人伏在安澜的耳边愧疚的说着“澜,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幸福”。
毫无症状的逃离,来得措手不及,甚至没有最后的道别。
南笙,我选择了留下,你却狠心的离开。
深夜,安澜躺在宽大的床上,睁着双眼盯着黑夜中的天花板看,她伸开双臂,原来从前他们每个晚上紧紧抱在一起睡着的床是如此的宽大,她习惯性的翻身侧向左边,伸出的手抱住的只有深夜的寒凉,冰冷刺骨。
有时候她会做梦,梦见和南笙对她吼,梦见南笙和她在黑暗中做爱,梦见南笙在她耳边喃语,梦见十八岁那年南笙给予的温暖,她梦见关于南笙的一切一切,唯独没有梦见过南笙牵起她的手深情的对她说:澜,我要带你走。
她一次也没有梦见过。
有时她会从梦中惊醒,便会大口大口的喝水,仿佛要给干裂的皮肤温润,睡不着就会裸着身子在黑暗中站在窗前,不说话也不歌唱,任那寒气浸透整个身体。
南笙,你会不会回来。南笙,你会不会回来。
她和林在房间的那张曾经她和南笙温存的床上做爱,林的动作轻缓而温柔,一点也不像南笙要她那般野蛮与疯狂,林生怕弄痛了她,小心翼翼。那一刻,安澜多怀念南笙与她温存的时候弄得她吃痛而忍不住在他肩膀狠狠地咬下一口。她多怀念。
对不起。林在安澜的耳边轻语,语气温柔而疼惜。安澜别过脸去。
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林虔诚而如履薄冰,他拥着怀里的女孩,想起从前在酒吧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安澜是那么特别的一个人,总有些东西在她的眼里隐藏着,就连轻轻的一笑都能让他在一瞬间便确定爱上了她。
他多希望能给予怀里的女孩美丽的爱情,幸福的生活,单纯,明媚,阳光,直到老去。
林靠在床头抽烟,安澜用被子紧紧的裹住身子,彼此不说话,安澜忽然觉得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这个少年抽烟的姿势和神态是那么的难看,她想起南笙,每次要她之后靠在窗边抽烟,神情沧桑而落寞,深深地打动着安澜的心。
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情不自禁。
澜,我会对你负责的。南笙试图拉过安澜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安澜听见这句话厌恶的挣脱开,就在那么一瞬间,安澜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令自己那么的讨厌。她坐起身来,冷冷的道出了一个“滚”字,林吃惊的望着她,手里的烟冒着青色的眼圈。
我再也不欠你的爱了。滚!
林默默地掐掉了烟头,默默地穿衣服,默默地走出房间,默默地难过着。
安澜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蜷缩着身体,嘤嘤的抽泣起来。
安澜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下着大雨,整座城市被淹进朦胧的雾气中,她拖着箱子撑着伞站在汽车站牌下等车,是那样的孤独,和从前一般安静。终究是没有等到南笙的归来,她已经绝望,一如这座城市被雨水无可附加的浸泡着。
疾驰而过的车子溅起水花,安澜看见那些坐在车子里的人们,透过玻璃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座城市,她想起了自己的十九岁遇见的一切,爱情,疯狂,伤痛,等待,绝望,然后,一瞬间长大。不会再去酒吧,不会再轻易爱上一个人,不会在黑夜里光着身在在窗前忧伤,她多么渴望,那只是一个梦,她离开的时候,梦境刚好醒来。
她会嫁人,会变得世俗,会斤斤计较,会有孩子,会在菜市场买菜,会做饭等丈夫下班,会渐渐忘了十九岁那年遇见的所有一切。
澜,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幸福。
安澜踏进车门的时候心微微的疼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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