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6月初,我在山阳,和1700年前的嵇康站在同一片土地上。那时候的嵇康风华正茂,正如现在的我。
也许这就是我这次非要来山阳看一看不可的原因。
在我开始动笔的时候,心中的山阳,是一座有着千年沧桑的古城,砖瓦上斑驳的痕迹,大约便是魏晋人物风骨的注脚。
在那样一个年代,有这样一群人,长歌当哭、放浪形骸,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在面对许许多多让人无法挣脱的、无形的枷锁时,他们只能用有形的外在行为去把自己内心的苦闷淋漓尽致地甩出来,甩在世人面前,任人评说。精神越是寂寞,举动越是癫狂。
嵇康就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用现代人的审美来看,他高大英俊,文武双全——几乎令人过目不忘——而且,他能“玩”音乐,会弹琴作曲,他还热衷于打铁,有一副好身材,这样一个人,几乎是“完人”了。
所以,才会世所不容吧?他对于精神的追求太超脱于时代了,太“不合时宜”了。
乱世的时候,文人总是有乱世的姿态。战乱的年代,更迭的政权,总是不会给这些太清高的人留下多少余地,因言致祸也好,谨言慎行也罢;或是愤世嫉俗,或是遗世独立。
嵇康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在青史上留下怎样的痕迹,谁让自己正是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他一生志高才傲,宁折不弯。有时,他是看透世情的,似乎比谁都通彻;有时却又对世态人心不能捉摸。太干净太纯粹的人,世所不能容。
有生皆苦!
露齿一哂,轻粲,他忽然狂笑,冠缨索绝,仿如发现了天地间最有趣的事情,以致笑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笑到无法呼吸,连琴声都变得狂傲不可一世,翻腾于天,睥睨着蝼蚁般的天下众生。良久,他终于引颈向天,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
峻迹会止息,守质明绝意。仇毕壮悲志,终思当太息!
长袖一扫,五音齐鸣,龙吟虎啸,飞升九天之外,终不可闻。
又一次,万籁俱静。
嵇康环顾四周,轻轻一喟:
“广陵散,于今绝矣。”
景元三年,嵇康卒,年四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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