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作《评宋玉》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登徒子。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登徒子与宋玉一样,是战国末年楚国顷襄王手下的一个大臣,因为屡次企图在顷襄王面前与宋玉争宠失败,于是登徒子决定设计陷害宋玉!
可是,怎样做,才能达到最大可能地陷害宋玉于不义呢?登徒子从宋玉的美貌想到了可以下蛆的办法——栽赃诬陷宋玉“好色”!
话说有一天,宋玉不在顷襄王身边,由登徒子侍奉顷襄王。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说:“大王,宋玉为人,体态闲雅,容貌俊美,善道微妙言辞,天性喜好女色。希望大王您千万不要让他出入后宫。”
顷襄王问:“有证据吗?”
登徒子说:“有哇,上次他到乡下去调戏主人之女,这唐勒最清楚。”
顷襄王说:“叫唐勒过来问问。”
一会儿唐勒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顷襄王问道:“宋玉调戏乡下主人之女,确有此事?”
唐勒说:“不敢说谎,的确如此。”
顷襄王说:“你们叫宋玉来见我。你们下去吧。”
宋玉进宫来见顷襄王,顷襄王问他:“宋玉,唐勒说你为人体美容艳,善道微辞,出门私爱主人之女,入宫事奉寡人,不是显得太轻薄了吗?”
宋玉回答:“我容貌俊美,是父母所生;口善微辞,由先圣那里习得。我曾经外出旅行,人饥马乏,正当主人开门。老头外出,老妇到市,家中唯有主人之女。她欲安排我住下,正堂太高,不方便,偏屋太低,又不体面,于是重找一个飘散兰芝香气的房子,让我住下。房中高有响琴,我拿琴弹奏起《幽兰》、《白雪》之曲。主人女儿艳丽无比,光彩蔽日,穿着翠羽大衣,外罩白纱单衫,垂挂镶珠的步摇,来推我住室之门,说:‘贵客,太阳已升起很高了,难道还不饿吗?’于是,给我做好周胡米饭,煮好露葵羹汤,劝我吃饭。故意用她头上的钗子来挂我的帽带,使我不忍仰头相视。她见我不为动心,为我歌唱说:‘心中烦乱上玉床,自献身体在君旁。你不享用我怨恨,年华易逝死将临。’我说:‘我宁愿杀了人家的父母,使其儿女成为孤子,实在不忍心去戏弄人家的女儿。’”
顷襄王说:“算了算了!如果是我处于如此境地,怎么能忍得住呢?”
这时秦国大夫章华走了进来,顷襄王语气缓和地问:“宋玉,唐勒说你狡辩,那登徒子说你体态闲雅,容貌俊美,善道微妙言辞,天性喜好女色,怎么解释?”
宋玉回答说:“体态闲雅,容貌俊美,此乃天生;善道微妙之言,从老师那里学得。说我好女色,确实没有此事。”
楚王有点火了:“你不要老是这句话,我也知道你能言善辩,你说你不好女色,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吗?有道理就算了,没有道理,你就回家去吧!”
章华大夫在旁边也为宋玉捏一把汗。再看那宋玉镇定自若:“天下的美人,不如楚国,楚国最美丽的女人,不如我的乡里,我的乡里的美人又不如我东家的小妹。我东邻女子,增加一分就显得太高了,减少一分又显得太矮了。擦点粉太白,抹点胭脂又太红。她那两道弯眉似翠鸟羽翼,身体肌肤洁白如雪。腰肢柔软,似素丝轻飘,牙齿洁白而整齐,好像海螺一齐排开。嫣然一笑,使阳城、下蔡的所有贵门公子为之倾倒。然而,这个女子攀墙偷看我三年,至今我也没有动心。大王,这登徒子则不然,他的老婆头发蓬乱,双耳弯曲,唇不包牙,牙齿稀疏,走路歪歪斜斜,盘腿驼背。满身疥疮,还有痔疮。可登徒子对此爱之不已,与她生活,并生五子。大王仔细考虑,到底是谁个爱色呢?”
这时,秦国的章华大夫说:“宋玉东邻女子之美,可为绝代佳人,我愚钝昏乱,自为守德不如宋玉。然而,人所遇到的南楚偏僻之地的小女子,那更不值得向大王称说了。”
顷襄王说:“请讲来听听。”
章华大夫连声说:“好!好!我少年时候,曾经远游,周流全国,历经大都。出入咸阳,游戏邯郸,漫游于郑、卫之溱、洧之间。此时,正当春末,夏日将临,黄莺和鸣,众女出外采桑。郑卫之郊,美女如云,容颜鲜艳,如春花流彩,光照四方。一个个姿美容艳,不用修饰打扮。我看见了一个最美丽的女子,因而引《诗》道:‘沿着大路往前走,紧紧拉着你的手。’赠之以香花,动之以微辞。于是,美女迷乱恍惚,似有所期望,但不过来;好像要来,却又不好意思与我相见。我俩情缠意绵,身体却无法接近。美女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美不胜收,满脸喜色,微微含笑,偷眼一看,目传秋波。她回答引诗说:‘春风吹来万物醒,百花盛开放光明。清洁端庄自修身,等待你来传佳音。仅赠芳华不衬心,真想死去不愿生。’说罢,抽身退却,告辞而去。男女之间,只应以妙辞相感动,精神相连接。目光贪欲女色,心中却要顾念礼义。诵诗结言,以礼自守,终无过失,所以才值得称道。”
顷襄王听后说了句话:“宋玉妙辞为善,官就不再罢了。”
这就是宋玉《登徒子好色赋》的由来。清人王文濡评《登徒子好色赋》称其为“以扬诗礼守作结,欲以遏抑王之淫心,其辞微,其心苦矣。”就是说宋玉此赋,言为自辩,实为遏抑顷襄王之淫心。宋玉之微辞,用心之良苦。
不过,宋玉的这篇《登徒子好色赋》可是害苦了登徒子!因为登徒子虽然是个小人,但是他只是跟宋玉过不去而已——换句话说,他只是在与宋玉争宠的问题上是个小人而已,但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登徒子“好色”!
我们思考一下,这个登徒子对他的老婆的态度,连宋玉都说“他的老婆头发蓬乱,双耳弯曲,唇不包牙,牙齿稀疏,走路歪歪斜斜,盘腿驼背。满身疥疮,还有痔疮。可登徒子对此爱之不已,与她生活,并生五子”。这在我们今天,不也是一个绝对的优秀男人吗?
因此,我认为,历史恰恰证明登徒子在“好色”这个问题上可绝对是个“正人君子”的!这个故事也警告我们后人,只是单纯地凭宋玉的一篇文章——《登徒子好色赋》的名称——而在完全没有理解文章的内容,甚至在完全没有看过文章的内容的情况下就说登徒子“好色”,不但自己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不说,还冤枉了登徒子这个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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