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头喜欢晒太阳,喜欢在发烫的水泥地上滚来滚去,因此只要我在家,就把它放到小院子里,任其玩耍。
但是我跟东邻之间,只有一段颓败的矮墙相隔。邻居家由于常年出租给散居客,杂物乱堆,环境很差。有时白菜头会不知深浅地跑过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今天中午,我照例把它放到院子里,然而过了一会儿发现,它真的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它从堆满木头、铁架的杂物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我试图诱降它未果。然后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想拿晾衣竿把它赶出来。它一看我手里拿着武器,哧溜一下钻到乱木深处。
我在垃圾堆旁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但是它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我内心五味杂陈。先是自责:今天家里有小时工打扫,不该把它放出来;我早就该修修这段围墙,与邻居家物理隔断;刚才它露头的时候,我应该强行把它拖出来……
紧接着,这种自责被愤怒所掩盖。我的伤心是一个面对负心儿女的父亲的伤心,我的焦急是一个孩子离家出走的父亲的焦急。我怒极,失望之极,我生来不是给王八蛋清理垃圾的!也不欠负心的小畜生什么东西,让它死在里面吧!
接着我默默地说,我再给你40分钟的时限,自己出来,否则我将关门去上班。
此时,小时工阿姨在家里打扫卫生,邻居的闲汉们刚刚起床,我不便发作,蹲在木头堆旁“猫咪猫咪”和颜悦色地叫着,就差跪地祈祷了。作为人的面子都让它给丢光了,我如果不生气,我简直是90后了!
后来我决定认输。等阿姨走后,我就开始搬那一堆木头,其工程量以我的体能,至少要搬两个小时。活要见猫,死要见尸,找到之后,下周送人。这样的祖宗,我伺候不起。
待怒气稍微退去,我盘算了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此猫对我的重要程度,胜过我屋里任何一样东西。为了找到它,我愿意付出常人不肯出的代价。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寻找的问题。
杭州路边,经常有等待活干的木工师傅。我让阿姨去帮我叫一位来,请他帮我搬开这堆垃圾山。
与此同时,我默默祈祷,愤懑全都烟消云散。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的愤怒是因为祈祷而不被答应所造成的,有一种被上苍耍了的感觉。
我做好了大营救的准备。计划把邻居家的垃圾山,先搬到我的院子里,等猫找到,再搬回去。
这时有个不祥的预感。这只猫当初是怎么到我家的?在一个雨天,它来到我的院子里,依在门上不停地叫。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不是就是从这一堆木头垃圾中来的,而搬开这堆木头,会发现墙上有一个洞。它已经顺着洞跑到了大街上……
这想法让我更加慌张。
此时,木工师傅打电话来,说已经快到门口了……
忽听得一阵熟悉的叫声,白菜头从木堆里跑出来,抱着它,我喜极而泣!
擦了擦眼角,给木工师傅开门,现在木头是不需要搬了,我跟师傅商量能否给我用石棉瓦做一面墙。他答应了,然后我们开始谈工期、价格。
此时的白菜头,正若无其事地在隔壁吃着猫粮。
我忽然想起了20年前,我在大学里惹了麻烦。当时还没有互联网,回到家中,我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听着随身听。父亲一直坐在客厅里,他在等我一个解释。然而,没有。一个反叛少年怎么能够理解那种爱与恨的交织,怜与痛的碰撞。
他只是戴着耳机,听着虚妄的爱之歌,沉浸在青春的第三重梦境里。
我不怀念那个叫青春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憎恨它。
而中年,是一种险些被青春撕票之后的,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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