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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味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百家·下旬刊 热度: 14424
王妍兮

  煮面,讲的是恰到好处。面顺着锅沿滑入滚水里,再从锅里欢腾着,跳跃着涌上来。当瞅着那白面身子软了,手脚酥了,再掂起长勺一捞、一抖、一甩。听着那“哐哐”几声,面便入碗,而青菜则紧跟其后。然后浇上油汁,点上几星点的葱花芝麻。遇上喜辣的,还该舀上一点红艳艳的辣椒油。在色香味中,小二的吆喝声顺着面香一起飘过来:“谁的面?”

  重庆人喜面,万州人更甚。面馆里面,逢着饭点,无一不满满当当,座无虚席。而不同的人,又喜不同的面:这个喜爱牛肉面,那个又偏爱肥肠面。但对万州人而言,面食之首,当属杂酱。坐在电扇嗡鸣、四面白壁的小面馆里,你要是耳尖心细,准能听见那些从柜台前一个个走过的人,嘴里的嘀咕声:“一碗杂酱面,少辣椒,多来点菜。”或者碰见熟面孔,老板就只消抬一抬眼,瞅一瞅递来的钱,嘴里早蹦出了川味的面名,这份默契,是喜面者所独享的。不知是不是万州人对这杂酱面的爱投入到了制作上,万州杂酱面竟也在重庆“面”家族里赢得了前席,跟着“牛肉面”大哥,平起平坐去了。

  我对面的喜爱,自小而起,而对家乡的喜爱,则自杂酱面而起。家前哪个路口驻着面馆,而哪个面馆的杂酱又味道鲜,或份量大,心里记得比那“床前明月光”还熟,说起,恐比那九九乘法表背的还溜。这深刻的记忆,使我常常在外,还寻着杂酱面的气息。执筷而坐,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对着一碗面评头论足。每一处的面味道都不同,云南的面腻,上海的面淡,但无论味道怎样,我都始终找不到那熟悉的味道。原来于我而言,杂酱面是只有一碗的,是始终只有一个味道的。它既不在高楼耸立的上海,也不在车水马龙的北京。它在重庆,在万州,在我家门口右拐的那条马路上。带着淳香又诱人,悠远又亲切的味道,同记忆扎根在一起。

  这面味的家乡,这家乡的面味。两者混合在一起,竟不知哪份爱多一点,最后倒连同家乡的人事物,也都染上了面味。我忆起一次偶然,同同学外出吃面,虽已记不清缘由,但那幅吵吵闹闹、推推攘攘、嘻嘻哈哈的场景,仍然深刻着。我们高声要了几碗杂酱,又夺过醋瓶,朝彼此的碗里“扫射”。草草收拾后,我们又互相打趣着开筷食面。那是我吃过的最酸的杂酱面,却在三四月的暖阳中尝出了丝丝甜味。长大后,在行色匆匆间,我便很少,甚至再没尝过那般滋味了。

  然而我母亲煮的面,却又是别种滋味。每每面端上桌,母亲总是三番五次询问:面辣不辣?腻不腻?油不油?见我一一摇头后,便显出略略安心的模样,继而追问:好不好吃?喜不喜欢?合不合胃口?若是头点得轻了,她又得追问几遍。最后知是真的喜欢了,便一面看着我吃,一面津津有味、绘声绘色地讲这面如何如何调料,如何如何炒酱。实说,母亲的杂酱面并不胜外面的面馆,闷辣带点小腻,吃完并不觉得十分美味。但这碗里的心意,却是膨胀发酵,使得这面倒比一切山珍海味还妙了。我与母亲的关系,便恰似这面,亲密,又带点闷辣的争吵。逢离家时节,三五天不归,便又想念。

  乡情,不是一个空洞的,干瘪的名词。它连接着父母爱意,包含着同学情谊,连带着对少年时代的珍惜怀念,对张扬自由岁月的向往。对乡的爱,是对一切美的事物的爱。我用面沾染乡情的模样,在面里,回味过往,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的在乡时光,便好似一碗面,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略懂了一点滋味。街道上摇曳的阔叶梧桐树,校园里闪烁的叶影,每一张面孔,每一个微笑,每一次张扬,每一次迷茫,都是这碗里的根根面条,赞扬声作明丽的芝麻,斥责声作添味的碎蒜,整个少年时光,便作那一碗汤水,包含整个有味的人生。

  古人的乡思寄托在風里,在婵娟,在同一拱苍穹,这是雅人。而我不比他们,是一个俗人,我的思,同杂酱面拌在一起。每当在异乡,用筷子将混合着肉丁的面轻轻挑起时,我的眼眶总被思念打湿,这思念,自太古,至永劫。

  作者简介:

  王研兮,女,重庆万州人,笔名言溪,2003年出生,现就读于重庆市万州第二高级中学,酷爱文学,曾参加各类作文大赛并获奖,有散文、随笔散见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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