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一如既往的漂泊,却从不忍错过陌城的花事,那场最美的樱花,从可爱的花蕾到零落成泥的败絮,短暂的生命见证着繁华的烂漫。
与你邂逅,在陌城盛放的樱花树下,南国初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冰凉,你穿褶皱的黑色棉布裙子,粉色的流苏在风中摇曳,膝盖被冻成青紫色,瑟瑟发抖的身体让我忽然心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斜着射入林子深处,没有温度,却足够让人双眼灼灼生痛,满树粉装明亮的折射,寂静欢喜。远处,晨炼的老人扇动突兀的喉结,苍老的声调在陌城上空此起彼伏,候鸟舒展完羽翼,下一程,是久违的北方……
你举着白色的相机,每一次按下卡门,脸上都会附着满意的笑,阳光下,你乌黑的短发,清澈的双眼,如此干净的笑,绝色倾城。我凝视着,惴惴不安,太完美意味着轻易间便会逝去!
我抽着烟,吐着烟圈,看见空气在骚动,你说要为我拍照,记下这细微的素材~樱花树下抽烟的男人!拍完后你端详了许久,你说樱花的色泽有些浓艳,缺乏质感,于是把它变成了怀旧照片,我看见自己是如此寂寞……
我们搭讪,我一直是个不善于言表的男人,只是这一次竟然能与你契合,你的话题让我感到意外,无论是你对艺术的见地或者是对生活的热爱都显得与你的年纪格格不入,说到杜拉斯的时候,你的眼中透着强烈的渴望,你说她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这世间也怕只有她一人能够活的如此疯狂,不留余地的去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而且是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男人……
准备起程去北方的时候,陌城的樱花已尽数落去,树枝上新绿的嫩叶已舒展成椭圆形,树下阳光斑驳的撒了一地。我们一起吃饭饭,买了几本新上市的书籍送你留做记念,关于摄影和浓烈的爱情故事!
你突然说要让我陪你去看海。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来到陌城的边界。沙滩被烈日晒得发烫,你脱掉鞋子把裤管卷起,张开双臂狂奔着,自由放任,如鱼得水,你对着大海高喊:这个世界如此美,我不想离去……然后瘫坐在海滩上,齐眉的刘海下,泪水蔓延了双眼,那样无助,我伸出手,你将头埋入我的怀中,沉默……
篝火尽头,木制的水车不停的转动,你问我,它像不像摩天轮,如同停不下的爱情和没有终点的想念,我调侃道:海枯石烂了,它就会停下来。你说,有时候,时间像流水,有时候,流水像时间,只要世界还在,它就会一直转下去……
六月的雨水顺着伞沿下坠,不间断的收到你从陌城发来的邮件,你说你一直想出版一本属于你的摄影集,素材已经准备充分,只是没来得及编排处理;你说你在读读杜拉斯的《情人》,常常让你感动情不自禁落泪;你说,你不想错过陌城每年的樱花,还想去看海,投很多很多漂亮瓶;你说,开始做化疗,头发在慢慢脱落,脸色越来越苍白……
再没有收到从陌城发出的邮件。
打开你留下的博客主页,相册里层层叠叠的照片,每年陌城的花事,孤独的长巷,流浪的猫,浅海游曳着彩色的鱼,搁制不动的水车,人物的写真,唯独那张樱花树下抽烟的男人,古铜色的怀旧的风格。
日志从昔年十月开始。
二十一日
昏厥越来越频繁,我不得不休学离校,其实我有太多不舍……
二十四日
离开南京,他到机场为我送行,实际是场分手仪式,他说他那样爱我,可惜我已经无法承载这份爱,没有未来,何必牵挂。亲爱的,谢谢你给过我那样多的感动,再见,再也不见……
十一月二日,在陌城。
一直在古朴的小巷拍照,原来岁月也会苍老,生命的脆弱和美丽有染,我畏缩在墙角,哭得那样无助……
十二月望
迎来陌城严冬的第一场雪,全城素白,我穿着单薄的衣物登上山颠采景,如此美如此寒冷,拨通南京的长途电话,朋友说,他开始了新的感情,轻微的心痛,或者是一种安慰,我的生命变得如此自由而纯粹,断绝了最后一丝牵念……
一月十日
一直窝在家里,难得的晴天,挂上相机去巡城,发现陌城的樱花树上已挂满了可爱的蓓蕾,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应该庆幸自己多活了一岁……
一月既望
被母亲说服到医院接受化疗,感觉生命越来越空洞,岌岌可危……
一月二十四日,农历除夕夜。
穿上漂亮的黑裙子到天台看陌城的烟火,拍下很多照片……
二月十四,情人节。
穿黑色短褶裙,去年情人节他在南京小地摊为我买的礼物,我为他穿过一次。最后一次看陌城的樱花盛放。邂逅一个有趣的男人,他一直傻傻的盯着我,有一双寂寞的眼睛,抽着烟,我给他拍照,古铜色的怀旧风格,完美的质感。我们说话,很投缘……
三月二日
那个男人说他要离开陌城去北方,逃出医院去陪他吃饭,他送我几本新上市的关于摄影的书籍,还有杜拉斯的《情人》。忽然想去看海。在沙滩自由狂奔,忽然害怕死亡,躲进那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哭泣……
四月二十日
头发开始慢慢脱落,常常给他写邮件……五月七日,疼痛,憔悴,呕吐……
六月四日,我的短发已经全然落尽,秃顶的怪物……
接到杂志社的电话已经是九月末,再没有了你的音信,编辑闻我影集要取什么名字,我踌躇了片刻,哀叹道:就叫《彼岸花开》吧。
终于在书架上看到了你的影集,封面是那日你在沙滩狂奔的景象,影集销量还算不错。
又是一年陌城的花事,我在樱花树下抽着烟,残红在微风中飘落,人来人往间,你迟迟未现,想起那有些俗套的诗句: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年年岁岁花相似,可惜岁岁年年人不归,明年花期,我还在陌城等你……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