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百年泪和梦

                       （ 六）

        1986年    七六岁

退休了  秋风中的一片

落叶  跌落在都市的峡谷 

无声的夕阳  在一摊

辉煌的废墟中  反刍着

昨夜的绿肥和红瘦 

 

梦是一棵长不大的树  在

泪水的浇灌中根深叶茂

夜幕下  我把月光偷偷地

倒进杯子  为的是让

思想跟得上行走的脚步

        1987年    七七岁

退休了  到多年向往的江南

安家  和自己喜欢的女人  

一起读诗  一起吃早茶

 

与来访的老友纵论天下大事 

然后再赤膊上阵  为妻子

收拾着昨天未了的一副残局

 

夜深了  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

接待如约而至的女神缪斯

然后是一场酣睡  做一个诗意的梦

        1988年    七八岁

窗外风云激荡  改革如火

如荼  闯关的价格遭遇

“倒爷”  失灵的“双轨制”

遭遇中国市场病  抢购  欺诈

价格红线直线飙升  为了

两毛钱的短斤少两  我和妻子

跟卖菜的老太婆吵翻了天

 

生活让人短视  厨房让人

斤斤计较  我笑自己：

现在  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了？

        1989年    七九岁

来访的学生说  他要到加拿大

去投奔一位表叔  要在那里定居了

 

在澳大利亚讲学的儿子来信了

说在那里混的不错  不打算回国了

 

一页页日历  被岁月的大手揉成一团

乱麻  我只能在夜晚的裂缝中深深叹息

        1990年    八0岁

奄奄残阳火样红  一番阴雨近黄昏

昨夜又见南飞雁  秋风过后是寒冬

 

悠悠岁月悠悠风  苦乐悲欢八旬翁

一江秋水涛不尽  一叶征帆过江东

        1991年    八一岁

大雪纷飞的夜晚  四周一片沉静  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  在我的梦中拔地而起  一列飞驰的列车  滑过记忆的铁轨  让这个夜晚更加静寂

梦醒了  妻子还在酣睡  无所事事的我  此刻惟有读书

读书是我的嗜好  我的至爱  我的享受

读李杜  读东坡  读蒲松龄  读屈原  读孔老庄  读司马迁  读陶渊明  读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  读托尔斯泰、莎士比亚和萨特、尼采……

读我没有读过的  读我想读的 

书中的美味  非同读不足道也

书中  我的梦在继续……

        1992年    八二岁

逃亡的路上月色迷离  我的梦

向夜的终极游弋  泪水被

倒进酒杯  醉倒了三千食客

石头填补了峡谷  蛛网被一滴

孤独压弯  一棵大树在风中摇曳

思想穿过虚空  在灵魂的阵痛中醒来

 

南国春早  南巡的小平出发了

正在回暖的大气在升温  改革开放

市场经济  敢为天下先  不争论 

谋发展  发展才是硬道理  东风过处 

满眼春色  一个八十八岁的退休

老人  演绎着一个春天的传奇

        1993年    八三岁

辞职  辞官  经商下海  去南方 

发财  去北方淘金  去异国他乡做梦 

九十年代的风  是这样温暖宜人

是这样让人期待而又充满神奇 

 

坚冰已经打破  欲望冲出牢笼

古老的中国  在一场变革中新生

 

来访者说  大邱庄的禹作敏下狱了

这个号称“华夏第一村”的改革家

土皇帝  在与法律的对恃中落败了

二十年铁窗  这个弄潮儿将风光不再

 

改革家的悲剧  为什么至今还是不能避免？

新时代了  为什么他们还在走自我毁灭的老路？

        1994年    八四岁

年过八十  习惯了人生的

仰首和匍匐  钥匙已经生锈 

老眼正在昏花  无语凝噎的我

门前独坐黄昏  看夕阳沉落 

 

微弱的触须  在夜晚伸向

一个无法感知的岁月

 

互联网上  四通八达  天下

风云  与我的脉搏一同起伏

很想结拜一位年轻兄弟  却无法

脱去我头顶那沉重的白发

        1995年    八五岁

泛舟东湖  清风涟漪  聆听

一曲高山流水  在斑驳的树影里

寻找着昨天那个无意的失落

 

千里戈壁  骆驼背上  奏

一阕阳关三叠  在落日的余辉中

感悟一首唐诗的意象

        1996年    八六岁

又是一年  紫金山下

春草绿  冷而细的雨丝

淋

湿

了

一个老人的梦

 

廖仲恺与何香凝的墓前

献上一簇鲜花  我

长跪不起  泪水涟涟

七十二年前  您的那几句

叮嘱  让我受用一生

 

匆匆一别后  多少泪

流在心湖  天涯

千里远  人

在

天

涯

外 

        1997年    八七岁

155年了  终于又回到了

母亲的怀抱  被强人抱走的

孩子  在今夜的零时回家

 

五星红旗  飘扬在港城的

上空  《义勇军进行曲》那

悲壮的旋律  让这美好的夜晚

浸泡着历史的屈辱和辛酸

 

梦  成为现实

泪  悲欣交集

整个中国  在今晚的梦和泪中腾飞

 

港澳归来  台湾呢？

遥望海峡那边  我的心

在风雨中充满期待

1998年    八八岁

雨一般的雾  雾一样的

雨  雨雾中的玄武湖

让这个春天格外的扑朔迷离 

没有风  只有旧时的记忆

 

老友从海峡那边归来  双手

捧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弹片

我们的伞影倒映着湖水的涟漪

两颗破碎的心  也楔入朦胧的画面

 

六十年后重逢  我们四处寻找 

寻找着当年的那一对脚印

一泓水波  淹没了一路尘埃

迷迷的烟雨  朦胧了三月的江南

1999年    八九岁

世纪末的夜晚  谁在弹岁月的

琵琶  那悲悲切切的哀音

把我拉回到情犊未开的童年

 

夜半醒来的我  乘上一只

风雨飘曳的小船  在黑暗中

向着对岸划去  捧着一束玫瑰

 

世纪末的夜晚是一条长长的

甬道  风雨飘曳中的小船

挣扎在一个酸酸甜甜的旋涡……

        2000年    九0岁

二十世纪的风烟  已经悄悄飘去 

新世纪的太阳  放逐了昨夜的

寒冷  幸运女神敲响了千僖之年的

钟声  新生的世纪婴儿报告着

明天的吉祥、幸福和平安 

 

年到九旬  岁月的路上铺满了

人生的碎石和泥土  那崎岖山路

每一步都是抑扬顿挫的好诗

让时间继续流浪  让游子今晚回家 

让清风谱出新世纪迷人的旋律

（ 未 完 待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