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共产生五部获奖作品,分别为梁晓声的《人世间》、徐怀中的《牵风记》、徐则臣的《北上》、陈彦的《主角》,以及李洱的《应物兄》。这些作品代表了当代长篇小说的最高成就。检视并评述这五部获奖作品,也是对中国当代文学最具典范性的审美范式的深入探讨与揭示。
2019年8月,万众瞩目的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评选工作终于落下帷幕。评奖委员会经过多轮投票,产生了五部获奖作品,分别是梁晓声的《人世间》、徐怀中的《牵风记》、徐则臣的《北上》、陈彦的《主角》、李洱的《应物兄》。坦率来说,这五部作品能够获此殊荣,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在茅盾文学奖早已成为“终身成就奖”的今天,“爆冷”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这五部作品连同另外五部最后入围的作品,一并代表了近四年来当代长篇小说的最高水平。因此,检视并评述这五部获奖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中国当代文学最具典范性的审美范式的深入探讨与揭示。
《人世间》:五十年来的“平民史诗”
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知青小说的代表人物,梁晓声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创作了一系列人们耳熟能详的作品,包括《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等。在他的这些小说中,高扬的理想主义情怀是其主要的审美特征。时至今日,这些作品带给人们的激情与感动仍然令人难以忘怀。此后,梁晓声相继出版了《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中国生存启示录》等一系列关注社会底层百姓命运的作品,由此完成自己由强烈的理想主义者向现实批判者的角色转变。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专注于生活中的百姓,也乐于站在平民立场上思考中国问题,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孕育了这部被誉为“平民史诗”的三卷本长篇小说《人世间》。关于这部115万字的长篇巨著,梁晓声从酝酿到最终完成,前后花了八年的时间,据说四百字的稿纸足足写了三千六百多页。小说故事从20世纪70年代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包含了50年的时间跨度,内容上涵盖了极为宽广的社会生活。在梁晓声那里,他执意要将从前的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那时的中国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一路走来的历史究竟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完成了这部他一直要写的“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有年代感的作品”。
《人世间》的核心人物周氏三兄妹周秉昆、周秉义和周蓉,大概算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小说正是沿着周秉昆的生活轨迹铺展开去,辐射到A城共乐区十多位平民子弟的跌宕人生,这也是作为共和国同龄人的梁晓声无比熟悉的个人成长史。小说继而以他们的活动为线索,展示了波澜壮阔的时代面貌。这里几乎囊括了50年来发生在中国的一切事件: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大三线建设,再到知青返城;由推荐上大学到恢复高考,再到平民子弟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成为社会精英;由改革开放、经济搞活,到国企改革,再到个体经济蓬勃发展;由下海潮、出国潮,到棚户区改造,再到反腐倡廉等。整个社会的广泛变动,这些变动带来的欣喜、磨难或困苦,以及困苦之中依然怀抱的尊严与梦想,都被作者生动地展示了出来。而在此之中,人性的良善,那些正直与坚忍、悲悯和温情,也被这些具体可感的人物所生动诠释。
梁晓声《人世间》书影
对于《人世间》来说,梁晓声先是向现实主义致敬。经历了无数文学流派的发展变化比较之后,他最后依然选择了现实主义,认为这才是最理想的文学形态。同时这也是向工人阶级致敬。小说中除了“大三线”的老工人,他更多聚焦的是留城的年轻工人,这是以往知青小说相对忽略的。“我写了不少关于知青的作品,当年下乡的都是一个家庭中的长子、长女,哥哥姐姐都下乡了,所以回过去看知青文学,那么多人在写,但是留城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和城市的关系更紧密,和时代的关系也更紧密,但是他们在文学的形象画廊中几乎是缺席的,因此我想为他们也塑造几个形象,做一种拾遗补缺的事情。《人世间》了却了我这个愿望。”
《人世间》被评论家赞誉为“一部低调的好书”。在刘大先看来,小说第一卷是对未来充满向往的青年,“具有早期浪漫主义风格”;第二卷则挣扎于生活的焦虑,“写实主义色彩浓厚”;第三卷专注写豁达的晚年,具有“批判现实主义思辨风”。这种节奏的变化殊为不易。在这部堪称“五十年中国百姓生活史”的小说里,我们可以读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平民百姓对于更好的生活的向往,当然也能感受到作者对于人间世事的感怀与忧思。
《牵风记》:“国风”式的战地浪漫故事
坦率地说——相信很多读者都有与我同样的感受——单从作品本身来看,你会发现这部与诸多获奖作品并列一处的《牵风记》,似乎很难说有太多出彩的地方。至少从作品篇幅上来看,就远远够不上茅盾文学奖的“份量”。在某种意义上说,表彰《牵风记》,更多也是为了表彰徐怀中先生一辈子为中国当代文学作出的贡献。有了这样的理解方式,我们回到《牵风记》,才能有效发现小说的独特之处。我们知道,从20世纪50年代的《我们播种爱情》,到20世纪80年代的《西线轶事》,到2013年出版、斩获鲁迅文学奖的纪实作品《底色》,再到这部《牵风记》,战争中的人情、人性与革命的人道主义,始终是徐怀中作品的一贯主题。而据老先生自己介绍,这部作品从20世纪60年代便开始写起,陆陆续续几十年时间才慢慢写成,所以从作品来看,小说依然保留着那个年代的美学习惯和艺术追求,但也不乏诸多令人震撼的闪亮之处。
徐怀中《牵风记》书影
小说以1947年晋冀鲁豫野战军“千里挺进大别山”为史实背景,却始终没有正面展现战争的残酷场面,而是在残酷战争的缝隙,执着书写美好的人性与人情,书写爱情和美。这是自孙犁、茹志鹃以来当代文学最宝贵的写作遗产之一。对于老先生来说,这段历史自有其特殊之处,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至今仍历历在目的历史。因而在他看来,小说要尽可能地勾画出战略行动自始至终的悲壮历程,制造出激越浩荡的生命气象。从这些层面来看,小说显然也是成功的。
总的来看,小说最突出的艺术贡献当属为中国当代战争题材文学提供了一系列新颖独特的人物形象。第一个人物便是汪可逾。这位抱着古琴出现在战场上的北平女学生,冰清玉洁到有相当的洁癖,她本应与战争无缘,但恰恰是她,执着地投奔延安,向着战争而来。她的笑容,犹如含藏于心底的一汪清泉,永不干枯。她牺牲的方式本应悲壮,却以近似“坐化”的方式肉身不腐,又被一匹神马驮到了银杏树的树洞,简直堪称神奇。第二个人物是警卫员曹水儿。这同样是一位与过去军人形象完全不同的“逾矩”的人物。他艺高人胆大,却有着自我控制力差的毛病,在这过去年代无疑是题材禁忌,但在今天反而成就了人物形象的丰富立体。第三个人物则是首长齐竞。这位日本帝国大学留学归来的指挥员,与汪可逾有一段恋情,却因腐朽的封建思想而让恋情终结。小说末尾,晚年万分悔恨的齐竞在汪可逾墓前服药自杀。除此,值得一提的似乎还有那匹老军马“滩枣”,它逃脱了被射杀的命运,在流浪中来到汪可逾隐蔽藏身的水溶洞,将她的遗体艰难运送到古银杏树的树洞里,并一直陪伴着她,而自己则被鹰群啃食,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
作者徐怀中先生说:“我写的是一部具有严肃宏大叙事背景的‘国风’式的战地浪漫故事。”此言不虚,小说在战火纷飞之中,借助一种浪漫奇崛的美学想象,构建了一首“战地浪漫曲”。从大历史的角度,我们看到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这一胜利反攻中的悲壮与牺牲,而从战争中的个人来看,能够让人深切感受到牺牲者平凡中的伟大、圣洁与美。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小说如人所言的,“建构和描绘战火硝烟中的新型战士形象,织成气韵丰沛的生命气象,翻开了当代军事文学创作新篇章”。
《北上》:讲述时间与河流的秘密
对于徐则臣来说,《北上》大概就是那部他长久以来就要去书写的关于运河的“大书”。《耶路撒冷》之后,经过小长篇《王城如海》的短暂调整,他终于“憋”出了自己的“大招”。确实如此,这部独特的小说当仁不让的主角就是京杭大运河。这显然是一个具有多种正面阐释价值的“大家伙”。主角选定之后,剩下的工作就是如何用叙事将之拼接完成,而后者恰恰是徐则臣极为擅长的。从来没有人去书写一部关于运河的小说。而宏大宽阔的运河显然不是简单的单线叙事就能轻易应付的。运河连接的是个人与国家、历史与现实、文化遗迹与民族未来。在这个意义上,《北上》其实完美展现了一部有关运河的小说所应具有的风姿。
在《北上》平行的叙事结构里,作者选取的时间节点极为巧妙:从漕运废止的1901年,到申遗成功的2014年。小说之中,一面是1901年的运河、晚清乱局、八国联军与义和团,世界在保罗·迪马克和谢平遥的身边轰轰烈烈地展开,所有人都在持久地寻觅一种开阔的新生活;而另一面则是2014年的今天,创业失败的离婚男人谢望和,把希望放在了《大河谭》上,为此他终日游走在运河周边,直到最后,终于“撩”到了看似冷漠的大学女教师孙宴临,结局当然是一派欢喜。
徐则臣《北上》书影
尽管小说存在着非遗产品定向制作的嫌疑,但徐则臣还是以文学的方式,为静默流淌的运河赋予了生气。而百年中国的历史,也被有效地连接到了一起。运河是连接历史与现在的标记物,也是沟通自我和世界的桥梁。对于徐则臣来说,小说似乎再次阐释了“到世界去”的宏阔主题。小说中人都不安分,幻想着从自我的小世界跨出去,寻找“别样的生活”。意大利人保罗·迪马克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说是文化考察,其实是要寻找自己的弟弟。沿着运河,小保罗“从南到北顺水走一遍”。尽管寻找弟弟至死也未能如愿,但他终究获得了一种将自己从旧生活中连根拔起的自由。
对于《北上》来说,最重要的当属徐则臣所说的,在关于大河的故事里,阅读我们的民族和文化,这也是小说最为显赫的看点。徐则臣显然早已懂得用“文化”这把钥匙来“唤醒”运河这座地标,从而将小说巧妙汇聚到今天如火如荼的关于“文化中国”的历史叙述之中。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甚至可以将之称为一部“非遗小说”。
诚如人所见,广博的“运河文化”被徐则臣充分调动了起来,并妥善归置到故事之中,以至于小说中几乎所有人都在从事与运河文化相关的事业。从费德尔·迪马克和他的《马可·波罗游记》、邵常来的意大利罗盘、老秦家的杨柳青年画和《龙王行雨图》雕版,到如今孙宴临用来呈现“一条千年长河的历史感、沧桑感和命运感”的那些照片、周海阔的“小博物馆客栈”,以及考古学家胡念之关于沉船与陌生河道的悬疑……多样的文化形式,共同构建了大运河作为历史遗存的立体面貌。这也充分体现出运河文化带与本地史志、生活志的紧密联系,在此,文化是活态的,而非僵死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得以在小说的框架里认真审视作为历史遗存的大运河,领会“运河与人”的深切联系。
另外就小说的叙事形式来看,《北上》延续了《耶路撒冷》的叙述探索,却又更加灵活自由。浩荡的运河将那些相互独立又彼此联系的故事片段巧妙连缀到一起,形成了一部波澜壮阔又细腻动人的叙事长卷。而作为媒介的运河将不同时空串到一起,从而奇迹般地沟通了古与今、中与外。如此来看,大运河作为“文化中国”的一面镜子,既在传统与现代的意义上,见证了一个古老国度的现代变迁,也在中国与世界的维度中,呈现了一代代独特的中国人。这或许正是《北上》经由“运河上的中国”,通过讲述“时间与河流的秘密”,展现给我们的一条河流与一个民族的秘史。
《主角》:撼人心魄的命运之书
陈彦《主角》书影
陈彦的小说一向善于塑造普通人,聚焦小人物。从十年前的《西京故事》,到2015年的《装台》,再到如今获奖的《主角》,执着地讲述寻常人物的人生百态,是其小说的一贯特征。所不同的是,《主角》里的易青娥,最后终于成为了忆秦娥——秦腔金皇后、名副其实的主角。然而外表再光鲜,内里依然还是满含着寻常人物的苦痛和人生百味,这也是小说好读耐读的原因所在。像所有传奇故事所展示的那样,忆秦娥的成名之路极为坎坷,她从放羊娃、烧火工成长为“秦腔金皇后”的曲折动人之处,恰是小说最重要的看点。而这个好看的故事所蕴含的丰富历史内涵,深切的人生启示,以及文化传承与道德承担的勇气和决心,都是小说能够撼人心魄的重要原因。
就创作条件来说,作者陈彦有着丰富的剧团工作经验,写起《主角》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小说中包含着诸多丰富细腻的生活细节,这些细节只能出自那些对生活万分熟悉者之手。小说一方面围绕秦腔艺人展开故事,生动呈现了他们的练功、排练和演出,以及在此过程中引发的诸多矛盾,乃至剧团内部的明争暗斗。就忆秦娥的成长经历来看,围绕“主角”的争斗自然是重点所在。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忠孝仁义”等各怀绝活的老艺人,以及老艺人消失之后,各种社会乱象对戏剧行业的侵蚀。这些无疑都具有丰富的社会认识价值。
正如陈彦所言,“《主角》既是一部秦腔史,也是一部社会史。它饱含着社会发展的兴衰与变迁。我在文艺团体工作几十年,学习、研究、实践这门艺术,汲取了很多十分宝贵的营养,甚至形成了一种民间视角看待社会历史演进的方式”。小说生动体现了一种个人史和社会史的有机融合。从忆秦娥来看,她从一开始就被裹挟到戏剧中来,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从舅舅胡三元开始,相继被师父挖掘,被选进县委领导层,被省级剧团引进,直到带领秦腔走出国门。这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并不是孤立的,小说中人物的性格逻辑演进,与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变迁形成了紧密的互文关系。这不仅表现在叙事场景的不断扩展,从乡村到城镇,从县城到省城,从国内到国外,也表现在生活领域的不断切换,将人物个人命运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半个世纪的历史有效融合在一起。
而就小说意蕴而言,忆秦娥的成长经历给人的生活启示自不待言。在她那里,学习唱戏的过程,也是在不断积累人生经验和做人的道理。台前风光的主角,自然要饱尝台下难与人言的苦痛,这类励志故事的人生教益我们不难理解。当然,小说也会更深入一层,对于这种单纯励志、求名求利的思路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一点从主人公在梦境中与牛头马面相遇的段落里可以找到线索。
小说极富意味的是,与忆秦娥事业上的顺风顺水想比,她个人生活被弄得一团糟,尤其是到了小说后半段,婚姻失败与名誉受损让她身心俱疲。然而就像民间故事都要展开的绝处逢生一样,对于人世的责任担当终究让她获得重新奋进的精神依托。这便给人另外的人生启示:人世的苍凉与悲苦之中永远能升腾起不灭的希望与决心。
最后,小说至关重要的地方还在于,作为当代叙事的《主角》,也难得地折现出深厚的地域与传统文化的吉光片羽。小说所涉及的秦腔,技艺的传承背后是民族传统中最具典范意义的道德价值观念的生动呈现,连带的则是传统戏曲的现代命运这一宏大命题。正如小说所呈现的,在忆秦娥舞台生涯的末期,那位貌不惊人的世外高人秦八娃告诫她,有限的生命应该用来传承艺术。于是,在养女宋雨成功接班之后,忆秦娥不无落寞却又满怀希望地重新回到了乡村,51岁的她又回到她11岁时就走出的家乡,从起点重新出发。这预示着她将走向更加广阔的舞台,这也预示着“秦腔”所表征的传统文化的历史传承将被一代一代地赓续下去。
《应物兄》:百科全书式的知识小说
2018年底,李洱近90万字的长篇小说《应物兄》甫一出版便引起了评论界的高度关注。这不仅仅是“13年90万字”这一时间和长度的绝对数字带给人们的震撼这么简单,当然也包含着熟悉李洱创作的读者对他《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之后创作水准的新期待,好在李洱这次没有让人失望。李洱《应物兄》书影
作为一部“事件小说”,《应物兄》的故事特别简单,它以济州大学筹备建立儒学院为线索,讲述了大学知识界乃至整个社会的众生百态。一群文化人,以及与之有关的政商两界,不断滋生的层层波澜,如漩涡般将更多的人席卷其中,三教九流都参与进来,形成了一幅广博的社会生活画卷。既然是涉及知识界的方方面面,那么小说必然在内容上与知识高度相关,因此小说另一个突出的特征在于一种“百科全书式的知识”的层层积累和叠加。这些遍布的知识,既繁琐又俏皮,值得让人喝彩。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应物兄》是由无数细节编织的文本,知识分子是这些细节里当仁不让的主角,而在这些颇具反讽意味的细节里,他们早已没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气,只能蜕变为匍匐在金钱和权力面前的技术官僚。在这个意义上,《应物兄》其实写的是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群体的大悲剧。
具体到主人公应物兄这里,这个光鲜体面的高级知识分子,为了“太和研究院”的筹建,不得不周旋在各方利益的纠缠之中,这个漫长的“滚雪球”的过程,也是他的人格和操守逐渐崩塌的过程。那些所谓的精英人士,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上演着尔虞我诈的闹剧。而我们的应物兄亦从雄心勃勃到无可奈何,再到随波逐流、节操尽毁,最后迎接他的只能是荒诞的死亡:突然,在一切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应物兄被一辆车掀翻在地,他“头朝向大地,脚踩向天空”,这显然是迎向死亡的最佳姿势,小说由此也戛然而止。
在一篇评论中,阎晶明将《应物兄》称为“塔楼小说”。在他看来,“如果《应物兄》是一座塔楼,学问就是构成它的钢筋、水泥、砖瓦,但让这些建筑材料逐一垒加的,不是别的,是世俗中的烟火”。而这部小说正是“高蹈的书生气与世俗的烟火气的结晶,是二者生出来的一个可爱的怪胎”。高蹈的书生气好说,遍布的知识便是明证;而世俗的烟火气,则需要从小说的反讽中去寻找。这种反讽既包括各种“性话语”的一本正经的讲述,也包括冠冕堂皇的知识与漫画式的讽刺的有机结合。这方面就不得不提到小说中遍布的各种动物了。这至少包括一只名唤“草偃”的狗、黄兴在硅谷牵来上班的驴,以及来到济州时,驴又换成的那匹马,当然还包括传说中的绝品“济哥”蟋蟀。世俗的烟火气所构成的讽刺,恰恰体现在堂而皇之地游走在小说各处的动物这里。
当然,有时候你也不得不承认,小说在漫长得多少有些庞杂的篇幅里,还是有着用力过猛的嫌疑。因此小说出版后,引起了一些争议也就不足为奇。这里面固然有着酷评家对主流文学圈一致叫好的质疑,也有一些严肃的论者从知识密集、性话语泛滥等角度对小说提出的严厉批评。有些意见当然存在哗众取宠的嫌疑,但客观来看,不能说这些批评全无道理。尽管《应物兄》可能存在着一些问题,但瑕不掩瑜,它注定是一部能够在当代文学史上青史留名的作品。
注释:
[1]另外五部入围作品分别是葛亮的《北鸢》、孙惠芬的《寻找张展》、叶兆言的《刻骨铭心》、刘亮程的《捎话》,以及叶舟的《敦煌本纪》。
[2]梁晓声.书写城市的平民子弟[N].文艺报,2018-02-23:第2版.
[3]沈杰群.梁晓声:有一个人物的名字叫时代[N].中国青年报,2019-08-27:第8版.
[4]周茉.人世间,有一个梁晓声[EB/OL].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9/0129/c403994-30595778.html,2019-01-29.
[5]陆文虎.一部“国风”式的战地浪漫故事[N].文艺报,2019-01-11:第3版.
[6]刘琼.战地浪漫曲《牵风记》[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09-19:第12版.
[7]蔡馨逸.陈彦:《主角》是一部秦腔史,也是一部社会史[N].新华每日电讯,2019-08-23:第10版.
[8][9]阎晶明.塔楼小说——关于李洱《应物兄》的读解[J].扬子江评论,20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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