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新生代编舞家周书毅为东道主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以下简称“雷动”)量身定制的最新舞作《在北京跳舞》首演于本届北京舞蹈双周第一天的“焦点舞台”。80分钟的演出浓缩了13名驻团职业舞者“在北京跳舞”的真实生命经验。作品呈现身处13个不同城市的独立舞者,主动选择离开故土,踏上异乡的寻觅灵魂之旅。这台新作与周书毅年初在香港编导的《Almost 55乔杨》构成一个“舞者系列”,前者聚焦了“雷动”的13名青年舞者,后者则关注的是中国新时期首批现代舞者乔杨。两部作品对舞者的关注,更多基于周书毅身为编舞家在诗意理想包裹下的理性思考,以及作为专业舞者的身体经验。因此,《在北京跳舞》是对一个人、一座城,以及个体生命与精神在时间推移中的价值审视。
整部作品呈现出密切的关联,即在舞者“追问过往、陈述当下、关照未来”的3个过程中,坚定地“选择”在北京“跳舞”的集体执念。在追问舞者过往的“选择”时,编舞家在方言、乡音、人声的组合中,强调对舞者过往的追问。开场时,舞者用各自的“方言”,描述记忆中故乡的历史名胜和风土人情,同时逐一用不同质感的动作,穿行在铺设于地面的微弱红光之间,并在孤寂的暗夜,勾勒出具有强烈焦灼感的城市霓虹,传递出他乡之人对这座异乡之城的陌生感,并在第一位舞者移动站定后,缓慢而坚定地抬起右臂,瞭望远方的动作语汇中,开启了每位舞者的生命过往。随后,13首带有浓重乡土气息和地方色彩的音乐片段再次强化了舞者的文化和地域差异,以及肢体在力、时、空这三个维度上“跳舞”方式的差异。此后,漆黑的舞台上,13名舞者手持手机,以大横排面对观众,毫不伪饰地纵情演唱流行歌曲,身体自由摇摆,其带有地域差异的身体节奏,统统消解于单一的都市流行文化之中。这种人声的真实与嘈杂不断叠加,待手机灯光关闭后,都市的喧闹逐步被静谧的乐音所遮掩,舞者们伴随着昏黄的电筒灯光,转身迈步走向舞台后方,直到暗淡的光晕投在白色的天幕上。当舞者们缓慢地蹲下身体,以滚动的方式分散到舞台各处时,他们在都市文明裹挟下的孤独感也顿然呈现。
《在北京跳舞》 演出照
在陈述舞者的当下“选择”时,不断“移动”的路径,成为诠释舞者当下“在跳舞”的最佳方式,而这种“移动”既是物理空间,也是情感空间关照“生命进行时”的表达。13名舞者用独特精密的动作质感,在依次陈述“我叫什么、来自哪里、现在住在北京!”的声音中,完成着个体与群体的位置交换,并传递着因无数次离开和抵达而呈现出的“移动”路径;同时,他们内心从故乡到异乡的情感认同与转化过程,也隐匿在光影的“移动”中;继而,固定在胸口的微弱黄色暖光,在两人一组、低空蹲移、铺设地胶的过程中,则从四面八方向舞台中心汇集,并在纯净的黑暗中,伴随着身体的动作而“移动”,具有更强的层次感和纵深感,象征着舞者们聚集“在北京跳舞”的初衷和希望。
在关照舞者未来的“选择”时,以“跳舞”的方式,在圆的轨迹中寻找生命的往复与永恒。舞者们以各种步伐周而复始地逆时针运动,并在不同方式的跳跃中,享受着“在跳舞”的自由。当全体舞者集中于舞台的中后区时,头顶的黄色光晕营造出太阳的视效,不断补给舞者继续跳舞的能量,而每位舞者则原地站立,以身体为圆心缓慢地绕圆,并逐步加快动作节奏,使其转化为双脚开合的集体“跳动”方式。结尾时,舞者从站立的姿态中脱去色彩斑斓的外衣,显露出各自特有的真实身体,并在缓慢的乐音中,逐渐在不同方向和水平上伸展与收缩,最终依次蜷缩侧卧在地面,任其清晰可见的身体肌理与骨骼安静地蔓延于整个视觉空间,而其极具张力的动作质感则充盈着每个生命情感的细胞。音乐结束后,全体舞者逐一坐起,用自然的状态,整齐地叠好散落的外衣,双手捧起,从容走下舞台,留下寂静的时空。
《在北京跳舞》 演出照
该作品在具象与抽象的转译中,呈现出“13名舞者在北京自由跳舞”的身体书写,进而使观众在精神和情感上获得共鸣,并在耳闻目睹与感同身受的基础上,通过联想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审美体悟,产生心灵的呼应,获得“继续在北京自由跳舞”的情感激荡与能量积累。概括地说,整个作品在舞者“未完待续”的流动状态中展开,不仅关注其生命的过去式,更尊重其生命的进行时。
不过,这部作品的优长恰好也是它的短板——作为小众的舞者,我们如何用独一无二的聪明才智与非他莫属的表达方式,向普罗大众传达人类共有的价值观和审美观(欧建平先生如是说),当是需要考虑的问题。而我则笃信,这是任何一部文艺作品得以流芳百世的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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