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如何发展和繁荣中国原创音乐剧,面临的问题可能很多,而创作出“经典”剧本是当中的根本。原创音乐剧重点在“原创”,可以从已有的经典的神话、传奇、历史故事、爱情故事中找资源,从经典中再创出经典。这些经典故事和作品已经深入观众心中,是观众心中的一种“无意识”和“情结”。只有在经典中再创造经典,才能培养出一批忠实的粉丝,也才能吸引观众走进剧场。
音乐剧在中国的发展到现在已有三十余年了,而中国原创音乐剧如何发展,却是必须面对的一个现实问题。关于如何发展和繁荣中国原创音乐剧,面临的问题可能很多:如音乐创作的问题、广告宣传的问题、观众欣赏习惯的问题、音乐剧的民族化问题等。但我认为,这其中最根本和最关键的还是剧本问题,或者更具体地说,如何创作出“经典”的剧本,是发展和繁荣中国原创音乐剧的重中之重。
一
音乐剧的本质是什么,是音乐,还是剧本?对此会有不同的理解。音乐剧当然要有好的音乐,这一点无可置疑。但也要认识到,音乐剧又属于戏剧范畴,它是“戏剧表演艺术”。音乐剧固然离不开音乐、歌曲、舞蹈、布景、灯光,但这一切都要围绕一个戏剧性的“故事”展开,讲出一个“好故事”,再辅之以音乐、歌曲、舞蹈、布景、灯光,才能成为好的、精品的音乐剧。这已经被西方音乐剧的实践所证实,也是西方著名音乐剧创作者的共识。经典音乐剧《歌剧魅影》的作者劳埃德·韦伯就认为,音乐剧的本质就是“故事!故事!故事!”而制作过《歌与舞》《悲惨世界》《歌剧魅影》《西贡小姐》的卡麦隆·麦金托什也说:“音乐剧的三大法宝是剧本!剧本!剧本!”可以说,音乐剧是由“戏剧”这一基础奠定起来的。一部音乐剧,即使音乐制作得再好,歌曲演唱得再好,舞蹈跳得再好,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剧本,没讲出一个好的戏剧故事,也都不可能成为经典。因此,中国原创音乐剧要繁荣和发展,最为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剧本,剧本才是音乐剧的“本”中之本。只有好的剧本,再加上好的音乐和歌曲,才能产生好的中国原创音乐剧。
那么,怎样才能创作出原创的“经典”剧本呢?或者说,应该树立怎样的原创剧观念呢?是在现实题材中创作出经典,还是从历史题材中创作经典呢?是从现实生活中找素材,还是从历史故事和经典作品中找素材?这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一般来说,在文学、戏剧、影视创作中都会面临着现实题材和历史题材的双向选择,并且其创作还更多地提倡关注现实、反映现实。反映现实也一直是文学、戏剧、影视作品中的重头戏,并且其中具有轰动效应的也通常都是现实题材作品。那么,中国的原创音乐剧是不是也要仿照文学、戏剧、影视,走反映现实、表现现实这条路呢?应该说,对于中国原创音乐剧来说,现实性的题材固然能够吸引一部分人,也能取得暂时的效应,但还要认识到,音乐剧不同于文学、戏剧、影视,它是一个高投入、收益慢的艺术品种,它需要的不是一时、一月、一季、一年的轰动效应,而是需要历经十年、百年的艺术精品,需要的是长盛不衰的艺术经典;甚至需要经典中的经典,需要像文学中的《红楼梦》《三国演义》,戏剧中的《西厢记》《牡丹亭》,音乐中的《梁祝》《二泉映月》,歌曲中的《茉莉花》《紫竹调》这样的经典中的经典。只有这种经典中的经典,才能培养出一批音乐剧爱好者、一批忠实的铁杆粉丝,才能吸引更多的观众走进剧场,走近音乐剧。
现在的问题是,是从历史中找素材,还是从现实生活中找素材,哪一个更容易创作经典?我以为,要想创作出吸引观众的中国原创音乐剧,还是应该从历史题材中创作经典。中国有几千年的文明,中国文化如同深埋于地下的宝藏,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资源: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伏羲、女娲、后羿、嫦娥等的故事;各朝各代的历史故事,如完璧归赵、四面楚歌、昭君出塞、苏武牧羊、桃园三结义、李白脱靴、唐玄宗与杨贵妃的长恨歌、陆游与唐琬的爱情故事等;加之丰富的文学经典资源,如志人志怪小说,唐宋元传奇话本,四大名著中的历史故事、爱情故事,明清戏曲中的经典场景和段落等,以及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名著名篇等。这些都可作为音乐剧的创作素材。而从历史故事和文艺经典作品中找资源则相对容易,也相对有效。从电视剧中也可以得到启示:电视剧中的历史剧曾一热再热,秦代、汉代、唐代、宋代、明代、清代那些有名的人物和历史故事都被拍过,甚至被不断地翻拍。
音乐剧的观众一般都有着较好的文化和文学素养,这些传统的经典神话、传奇、历史故事、爱情故事也有着非常广泛的读者和观众基础,都耳熟能详,已经深深扎根在读者和观众的心中,是读者和观众心中的一种“无意识”,一种“情结”和“前结构”。每个读者和观众心里都有一个宝黛爱情故事、《西厢记》的故事、《三国演义》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对于读者和观众来说,他们希望听见或看见这些曾经在内心中重复过多次的故事能有一种全新的解读。当面对这种经过重新演绎的经典故事时,他们既有一种期待,又带着一种审视,期待着与自己内心已经熟知的故事相符合,但同时又期待着能有新的创意和新的解读。这种既期盼又审视的心理才会激发起读者和观众的观赏欲望,也才可能在对经典的神话、传奇、历史故事、爱情故事的二度创作中再造出经典。从西方经典音乐剧的创作经验看,它也是在经典作品中找出路:像《悲惨世界》《基督山恩仇记》就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狮子王》则是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获得灵感;而《西贡小姐》几乎是普契尼歌剧《蝴蝶夫人》的翻版。其他的如《罗密欧与朱丽叶》《莫扎特》《巴黎圣母院》等也都来自历史人物和经典文学作品。
在原创音乐剧中讲经典故事并不是原样照搬,原创音乐剧重点在于“原创”,同样,在原创音乐剧讲经典故事,也重在“原创”:一方面,它是新创作出的音乐剧,属于一种原创;另一方面,它又是从中国历史上的神话、传奇、历史故事、爱情故事中找到的资源,是在既有的“经典”基础上创作出的,在对原有经典故事的演绎中加进了现代的元素和观念,它既属于经典的,又属于原创的。这样的作品就使观众既保有对经典故事的记忆,同时又有耳目一新的全新感受。
当然,在原创音乐剧中讲经典故事,还要遵循音乐剧的特点和规律:一方面,要适应音乐剧的特点,使故事与音乐相结合,用音乐来讲故事,在故事推进过程中有音乐配合;另一方面,也要适应戏剧的特点,讲出好的故事,并知道如何来讲故事。在这方面,西方音乐剧给出了很好的经验:如全剧安排几条线索,如何并置和推进?哪些线索可以一笔带过,哪些则需要深入挖掘?开场曲大致应该几分钟?第一幕多长,第二幕多长?全戏以什么悬念来结束,第一个悬念大约出现在什么地方,第二个矛盾大约出现在什么地方?每个矛盾冲突大约持续几分钟,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矛盾冲突?全剧高潮又出现在哪里?这些都需要精心地构思和安排,使之符合音乐剧的特点。在西方音乐剧中,就有“11点歌”(11 o’clock song)的说法,也就是说在演出结束前的15分钟,大约是全剧的高潮点。音乐剧的这些特点,在创作中也都需要学习和借鉴。
当然,提倡从经典神话、传奇、历史和爱情故事中作原创,并不是完全否定现实性题材,只是说,与现实性题材相比,从经典中作原创更具有生命力,也更能够吸引观众。中国原创音乐剧需要让观众更多走进剧场,从这一点看,对经典神话、传奇、历史和爱情故事的再演绎就更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二
从商业角度讲,音乐剧属于高雅艺术,是一种投入相对大、而暂时性收效相对小的艺术种类。它需要的剧场、设备、环境等都要比电影院要求更高,相比于电影与电视节目,更相比于地方戏、相声、二人转,音乐剧的投入显然要大得多,如今大型的音乐剧动辄上千万,甚至几千万,百老汇的音乐剧投资上亿的也不少见。
而且,音乐剧受场次和观众的限制,一周最多只能演七八场,一个剧场所能容纳的观众也是有限的,一般也只在两千人左右。这与电影可以在全球各大影院同时放映相比,与电视节目可以在无数电视机上同时播放相比,与网络可以跨地域多点的播放与下载相比,音乐剧显然没有优势,显然是“小众”的。因此,与其他艺术类型相比,音乐剧的投入相对要多、要大。音乐剧的投入资金大,而且回收周期长。如果拿音乐剧的单日票房与一部电影大片的收入相比,其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一部音乐剧的成本甚至需要一个剧场天天满座连续上演几年才能收回。因此,如果只是花金钱和气力去排演一些非经典的剧目,甚至只演出几场就销声匿迹,从经济效益角度看,表面上排演的花费较少,但从长久效益看,则是得不偿失的。花大精力和大气力去制作“经典”就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2.2.4 健康宣教 ①告诉患者和家属保持个人卫生,在治疗期间禁止性生活,不互穿内衣裤,不使用公共浴盆、浴巾。每天做好座便器的消毒,防止疾病传播和预防。②贵重物品交与家属管理,不随意打开约束器具、安全房门。③当患者有无理要求时,不要轻易答应,如出去买报纸、买彩票、要5元钱等,都会导致患者逃离病区不能按时接受治疗,而使疗程中断。
从观众角度看,观看音乐剧也是一个“大投入”,正因为音乐剧属于“小众化”艺术,其成本比电影和电视的要高。这也就决定了观赏一部歌剧或音乐剧,花费的票价肯定要比电影贵,像百老汇和伦敦一部音乐剧的票价,大约是电影的4到12倍。而从消费习惯看,中国观众还缺少看音乐剧、歌舞剧的传统,尽管音乐剧和相声等都属于演出,都有现场感,但对于大多数中国观众来说,他们更喜欢具有民族特色和通俗化特点的相声、二人转、地方戏。听相声、看二人转、看地方戏也成为中国观众的观赏习惯。而如何能吸引中国观众花高价买票来看“小众化”的、高雅的、高消费的音乐剧,就一定要使票价有所值。观众之所以肯掏钱去看《音乐之声》《悲惨世界》等音乐剧,就在于它们是经典,值得看。
音乐剧不是一种快餐式的、赚快钱的行业。它与通俗音乐不同,也与通俗的电视剧不同,它需要的是“经典”,需要的是长久不衰,需要的是大投入和长久的收益。从西方音乐剧的发展情况来看,经典音乐剧的收入都是在几十年的岁月积累中,靠一点一滴的票房积累而成的。音乐剧一旦获得成功,成为经典,就可以有比较稳定和长久的经济效益。因此,音乐剧的市场价值、产业价值是很大的,它的收入甚至可以超过许多好莱坞的大片,音乐剧不同于电影、电视的一时热播,优秀的音乐剧是可以像滚雪球一样一直演下去的,像《音乐之声》自1965年诞生以来,仅是唱片和影碟就卖到了上千万套,这还不包括直接的演出收入,其延伸的产品就有几百亿美元的收入。其他的如《悲惨世界》已连续演出三十多年,并已形成了产业链;而《狮子王》《歌剧魅影》《女巫》等经典作品,其票房的收益可达几亿甚至几十亿美元。
从中国当前的原创音乐剧看,一部分原创音乐剧是依靠非市场的因素才得以生存,不少文艺院团的原创音乐剧都缺少市场这一环节。一些原创音乐剧作品只演出过几场后,就销声匿迹了。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没有能长久吸引观众的经典原创作品。
三
如何繁荣中国原创音乐剧是一个需要综合治理的问题。但剧本是一剧之本,只有解决了剧本问题,创作出经典的剧本,才能吸引观众走进剧场。原创音乐剧重点是在“原创”,但如何理解“原创”,这也是值得思考的。所谓的“原创”,是不是就一定是全新的、独创的,没有一点历史的踪影和痕迹,也找不到一点前人作品的影子;还是说要“老调新唱”“杨柳翻新枝”,从中国已有的历史故事和文艺经典作品中再创出经典,讲出中国故事,讲好“经典”的中国故事。这一故事是中国的原创,又是中国的经典。
中国原本没有西方所说的音乐剧,但中国的戏曲、歌舞都是音乐剧的前身。中国戏曲、歌舞的发展有两条线:一条是汉代百戏、唐代歌舞戏、历代民间小戏、歌舞剧;另一条则是南戏、宋杂剧、金院本、明清传奇、昆剧、京剧和各地戏曲。这些是正宗的、本土的中国传统的戏曲、歌舞剧。而到了现代,又创作出了现代歌剧《白毛女》《江姐》《原野》《洪湖赤卫队》《小二黑结婚》等,这也为中国原创音乐剧提供了经验。有了戏曲、歌舞的历史传统和现代创作经验,在中国传统的戏曲、歌舞剧和现代歌剧基础上创作出优秀的原创音乐剧作品很有可能。在这一点上,要有文化自信,也要增强文化自信,相信在中国历史和文艺作品中有好的故事,也能讲好中国故事,并把它能讲成经典故事。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把这一故事讲成经典。只有讲成经典,讲出经典故事,中国原创音乐剧才有出路。
经典的意义并不只限于艺术方面,它也同样体现在经济效益上。按照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中的说法:经典的意义就在于,它可以不断地解释,百读不厌。“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经典作品是“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是“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是“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是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
经典作品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能吸引观众和读者不断地去读、去看。对于那些平常的、非经典的作品也能引发读者和观众的追捧,也有可能引起一时的轰动,也会取得一时的经济效益,但这种热度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曾经轰动一时的作品会渐渐远离读者和观众的视野,被人们所淡忘。只有经典作品才能吸引观众和读者不断地去读、去看。而每一个时代的读者和观众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去看经典的文艺作品。当人们有了观赏和阅读需求时,最先想到的就是阅读和观看经典作品。从这一点看,文艺经典就是一个不断增长的财富,它的艺术和经济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正如一部《红楼梦》、一部《西游记》的价值,在读者心目中是无法衡量的,你无法用艺术价值来评价,也无法用金钱的价值来估量,它是任何一个生活在中国文化环境中的个体都必须要知晓和了解的,它可以用版权和金钱来计算,但又无法用版权和金钱来衡量。它可以一百遍一千遍地再版,也可以一百遍一千遍地演绎、翻拍,也可以由此衍生出更多的延伸产品。因此,好的、真正的经典作品既可以留住观众,也可以带来经济效益。这是一件艺术成果和经济效益一举两得,一件艺术成果、经济效益和提升国民素养一举三得的事情。可见,创作出经典的作品有多么重要,而对于投入大、暂时性收效小的音乐剧来说更是如此。
当然,这里所说的“经典”并不是指作品一创作出来就成为“经典”,“经典”也是读者在不断的选择和淘汰中逐渐形成的,是从众多作品中沉淀下来的。对于借助“经典”作品创作出来的作品来说也是如此,观众对此也有一个接受过程。而创作“经典”的音乐剧作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现代这样一个缺乏文艺“精品”的时代,创作“经典”的音乐剧作需要创作者全身心的投入,需要好的音乐的配合,需要整个剧组多方面的合作,需要大力的宣传与推广,由此才能呈现出好的中国原创音乐剧。
音乐剧是一种都市文化,也是都市文化的象征。相信随着中国城镇化的推进,随着人民文化生活的丰富和民众文化素养的提高,了解和接受音乐剧的人群会逐年扩大。相信当有了喜欢音乐剧、“玩”音乐剧的观众群体,又有了让观众喜欢、让作者自豪的经典音乐剧之后,中国原创音乐剧的春天就会来临了。
注释:
[1]钱世锦.中国音乐剧值得思考的几个问题[J].上海艺术评论,2018(5):81.
[2][3][4]〔意大利〕伊塔洛·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M].黄灿然、李桂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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