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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光辉的颂歌——评歌剧《拉贝日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艺术评论 热度: 11922
朱婧燕

  (本栏目剧照摄影:粟国光、卢旭、陈建国、李亦墨)

  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所具有的深刻意义,历来都吸引着不同时代的艺术家们为之创作。“南京大屠杀”这一惨绝人寰、震惊中外的事件,是中华民族永远的伤痛和不可磨灭的历史记忆。现当代表现这一题材的艺术作品层出不穷,仅就音乐来说,有金湘的交响合唱《金陵祭》,赵季平的《和平颂》,王西麟的第九交响曲(又名《抗日战争安魂曲》)等等。2017年12月13日,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30万同胞遇难80周年之际,同时也是国家为纪念南京大屠杀死难者的第四个公祭日,南京江苏大剧院上演了由江苏省委宣传部指导,江苏省文化投资管理集团、江苏省演艺集团联合制作,江苏大剧院重头出品的原创歌剧《拉贝日记》。该剧由唐建平作曲、周可编剧、伊莱嘉·莫辛斯基导演(英国)、奈哲尔·莱文思执行导演(澳大利亚)等,其创作团队人员来自16个国家和地区,形成了中国事件国际化表达的一次成功尝试,它所带来的震撼呈现,可以说是近年来中国歌剧在采用“西体中用”形式表现深刻历史题材中的一部佳作。

  《拉贝日记》原本仅是约翰·拉贝在战时撰写的一篇篇简短日记,反映“南京大屠杀”那段惊魂丧魄的惨烈记忆。2009年,依托拉贝的战时日记,佛罗瑞·加伦伯格执导拍摄了同名影片。歌剧《拉贝日记》共两幕十六场,讲述了1937年面对日军对南京进行的肆无忌惮的轰炸,以拉贝为中心的国际友人在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难民的同时,又力排万难在纷飞的战火中建立安全区,身为德国洋行代理的汉堡商人拉贝被推举为安全区主席的经历,此后围绕着安全区建立后实行的救助工作进行情节展现。

  在观剧的过程中,可以强烈感受到创作团队为该剧投入和倾注了极大努力与心血,其创作传达的宗旨表现了对国际友人在残酷的浩劫下散发出的人性之爱的赞美,以及剧终“生命之歌”所烘托和蕴含着的珍爱和平的理想期冀。该剧首演是成功的。我认为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在于编剧、音乐、导演、舞美、灯光、投影等拧为一股共生的融汇力量,每一个环节都为歌剧的最终呈现加分。

  首先,剧本构建和发展的合理性为整部歌剧的成功奠定了基石。编剧将每个事件的展现和前后的关联放置于清晰的戏剧发展框架内,情节首先在三个重要主人公依次的内心独白中交代了故事背景的当下状态。在表现“南京大屠杀”这一惨烈事件时,将在南京生活多年的德国人拉贝、以及女性视角的魏特琳和传教人马吉,面对杀戮这一血腥事件所持有的愤怒、无望,以及由之引发出的对日军暴行的抗议、控诉和对难民的关怀,予以文辞上凄切质朴的揭露,由此闪动出惨案下人性之光的温暖与大爱。在重要情节设置方面,该剧既着眼于群体的力量,如剧中表现难民的合唱,表现正反派冲突的场面等,同时也兼顾到日军暴行下对个体感受的揭示,如表现幸存者李秀英、小男孩的片段。这样宏观与微观、群体与个体视角的兼顾,避免了戏剧事件架构的空洞感和情感宣泄的单一性,从而强化了情节链之间或之内所需要表现的饱满度和真实感。

  歌剧中导演、舞美、灯光设计的巧思,仅从所有表演被置于舞台前景红色边框之内来呈现这一设计便可管窥。红色既可以理解为故事要表现的血泪之史,又可寄予一种展望未来之鲜色,同时也照应了结尾小男孩一觉睡醒穿梭到现代和平生活之中而具有的回忆感,进而使整个歌剧传达出一种当代人对历史的铭记和对逝人的悼念。舞台中的背景道具体现的是南京城的城墙,几块墙壁的组拼与衔接在合乎情节的远近拉离中(第一幕),以及在转台中切换出的不同场景中(第二幕),凸显出彼时南京城从完整到残垣的历史沧桑感。歌剧临近结尾时,主人公拉贝独自站在台前宣讲时背后幕帘的设置,以及舞台上荧幕文字对当年情景表现的配合等,将歌剧该有的题材意义、历史意义、创作意义等进行了点明与总汇。剧终谢幕时,伴随乐队奏出的以依附和弦序进而烘托出的庄重旋律,在其蕴含着肃穆、神圣的音乐感召下,全体演职人员进行缓慢的鞠躬,显示出强烈的仪式感与悼念之情,由此放大并升华了歌剧题材所具有的严肃与深刻性。

  而音乐上的特色,可以说唐建平以老练成熟的笔触写出了一种悲而不卖惨、浓烈粗粝又兼顾干净纯美的音乐戏剧的表达。作曲家充分权衡了中国观众的接受度,积极调动和声和乐器配置方式,在需要展现激越惨状的段落以及预示危机时,以不协和音响技术来宣泄或暗示。而在抚慰纯净的音乐段落中,如女声合唱《平安夜》及部分间奏,发挥了自然音功效所易于显露的协和与慰藉感。全剧结束在充满光明的大三和弦音响中,寓意着希冀的未来,其所彰显的情感升华,一如唐建平在歌剧创作中一向贯之的以突出对和平寄予的展望与期愿。在主人公声种的选择上,作曲家打破了人物声种惯有的思维定势,将主人公拉贝,一个五十岁左右、做事沉稳的一号人物设定为男高音。这倒有点像威尔第在《法斯塔夫》确定主人公音色时故意反类型化一样(没有出现男高音)。当然作曲家对音色的选择都是从情节的渲染力着手,拉贝以男高音呈现发挥出了音色特有的高亢和鼓动士气的优势,他在最后发表演讲时的咏唱,其明亮圆润的嗓音及其高音所散发出的感召力和渲染力,极易带动观众对歌剧情境体验的情感沸腾。

  作曲家在歌剧音乐素材使用和结构布局方面,首先将巴赫音乐的《c小调帕萨卡利亚与赋格》和《a小调小提琴奏鸣曲》作为重要的素材来源。巴赫音乐蕴含着虔诚的宗教情怀和抽象深刻的思想,其赋予的哲理与思辨性应该是作曲家唐建平为本剧所追寻和注入的美学诉求。歌剧开篇将巴赫《c小调帕萨卡利亚》的固定主题在低音弦乐声部循环往复,为即将开启的歌剧情节营造了阴沉肃穆的氛围,预示着歌剧整体情绪的悲壮性;歌剧结尾独奏小提琴于舞台的一角奏出的明朗温暖的音乐,是一种展现和平的期许,充满着光明和抚慰性;剧中巴赫《a小调小提琴奏鸣曲》片段出现在间奏曲中小提琴独奏的过渡部分,而由它们幻化出的拉贝人物音乐的素材源泉,不仅为符合拉贝这一人物所在的国别属性——德国,也使得材料在全剧的运用上得到了较为自然的衔接与贯穿的效果。在全剧结构的整体感知上,对称为其重要的布局特点。剧幕开以弦乐深沉的音色起,剧终以倾诉般的独奏小提琴奏出展望生命之歌,形成了乐器音色上的照应与情感表现的升华。此外,第一幕结尾以拉贝内心咏叹出对日军行为的控诉,到第二幕最后拉贝发表的告别演讲,落脚点都聚焦拉贝上,形成了主人公在剧中的牵引力以及音乐形式上的对称感。

  在音乐表现戏剧冲突和场景描绘方面,充分体现了音乐融于情节以及调动、推进戏剧情境的效果。作曲家将外部矛盾和内心冲突寄予群体命运和个体情感中,将敌我冲突的背后暗含着的人物或愤懑、或澎湃、或悲叹、或纠结的情绪予以刻画。在外部戏剧冲突之后,较大篇幅的主人公的咏唱段落将人物当下饱满的情感波动给予细腻托出。如第一幕在表现日军以诡诈的言词劝服拉贝等安全委员会成员,并强势带走了被捕的军人后将之枪杀,拉贝咏唱出《他们是鲜活的青年》,传达了他由悔恨、怀疑、自责等心理活动引发出的情感张力,推动了音乐情感的高点。同样在第二幕中类似的处理发生在平安夜,日军要掳走金陵文理学院的姑娘去当慰安妇时与作为院长的魏特琳发生的冲突,无力抗争之后的魏特琳咏唱出《夜多么绝望》,展现了她内心的绝望无助以及对日军兽性的控诉。而在表现日军大规模屠杀暴行的场面时,集中由管弦乐队展现出大段嘈杂激涌的交响段落,把杀戮的惨状、邪恶的肆虐赤裸裸地发泄喷涌,生命的脆弱和陨落在随后音乐引出的合唱的呐喊中,飘零出人声颤抖的级进音调,似控诉着这一令人发指的罪恶行为。当然所有这些具有着炮轰和宣泄式的音响都隐伏或牵引在全剧音乐轻重缓急的音响布局下。宣泄中带着适度的控制,平静中暗涌着内在的张力,像海面上不时吹涌过来的波涛,一波一波带动着海水的涨落。

  当然作为原创歌剧的首次展现,多少会存在有待商榷之处和改进的空间。本人认为第一幕管弦乐队在表现“城墙激战”以及紧接其后的“号角与合唱”中,大段完整的宣泄激烈的音响,虽然强化了敌人的凶残和暴行的惨烈,但此刻是否有点为了过分渲染舞美而跳出了歌剧该有的戏剧节奏的时间把控之外?此外,演出过程中马吉所唱的低音区域以及合唱被压声的地方存在多处等等,这些都有待在以后的打磨中进行协调。

  总之,歌剧《拉贝日记》首演的成功,以及其在音乐、舞美、导演等方面所显示出的优点,尤其是该题材所彰显的意义和价值,我认为是一部值得“走出去”的当代中国歌剧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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