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悦:中国艺术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去谈论艺术,谈论雕塑。
在学习雕塑的五年中,我们拿着各种工具敲敲打打,或凝眉细赏木头的纹理、云石的结晶,感受着形体间微妙丰富的转变,努力地学习着“塑造”,直到后来才突然发现,真正被塑造了的还是自己。
艺术创作的道路充满未知,长期伴随着焦虑、紧张、狂喜等各种情绪,使人饱尝艰辛又甘之如饴,甚至有时会让我觉得,这是一个自己与自己对抗,一个与自身不断周旋的过程。且不论最终结果的好坏,你都必须沉浸其中,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尽可能地完善每一个细节。在我看来,创作虽然是个需要仔细思考筹划的过程,但它绝不是一场对于“功成名就”的“蓄谋”,它更像是在经历了漫长又略显孤寂的等待之后,那一场美丽的“相遇”。
对于学习雕塑的人来说,对材料和形态的理解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一门功课。我们自始至终都在与材料打交道,因此我们对于材料的理解也愈加广泛和包容——既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情感,甚至可能是任何。各类材料具有不同的文化属性和物理特性,因而所传达的讯息也是各不相同的。另一方面,参与者之间的巨大差异,赋予了材料更丰富多样的内涵。正如,邢夷的参与,使墨成为书写绘画的工具;奚氏父子的参与,使墨成为闻名天下的工艺;医者的参与,使墨成为治病救人的药材;文人的参与,使墨承载了古今诗人对生命价值的思考,对生活的感悟与情怀。
“正视手中的材料,就是正视自我。”即使是最普通的日用品,也可能会因为不同的人和事而被赋予特殊的意义和内涵,凝结出它独特的爱与能量。鲁迅有一句名言:“谁说文字的力量抵不过尖刀利刃。”墨,不仅仅是书画工具,也可以成为文人针砭时弊,批判古今的“武器”,字里行间,或许就是刀光剑影。因此,我将墨铸成冷兵器,形成《墨非墨》单体构件的箭簇形态。
墨为媒,簇为阵,盛墨之盘为映照,营造具有张力的空间,展现《墨非墨》的主题,又于箭簇之下、墨池之隙间置一蒲团,引入观者的参与互动。方盘是阻隔,却又可跨越,盛水墨为镜,跨过墨镜,便入了另一“境”。
箭阵的空间,大致可以概括为天圆地方。它就像是我为自己营造的一个“小天地”“小宇宙”。天地自然里充满未知与玄妙,而我们,也是天地万物的一份子,“我”融入自然,也成为自然,每个“我”的内部,都是另一个如谜般复杂混沌的世界,这世界如同天空那样广阔,大地那样深邃,或许,“我”就是另一个浩瀚的宇宙。因此,一入箭阵,仿佛进入了“我”的内部,你可以放心地在这里静思参悟,对话世界,内视自己,同时与外部保持刚好的距离,不远离,也不靠近。
箭柄处有篆书描金——“兼爱”“非攻”。兼爱非攻出自墨家学说,兼爱即对万事万物平等无差别的爱,是一种大爱;非攻,则是提倡和平,反对不义的战争。二者不仅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对我的艺术创作也有启发,我们生而为人,又为创作者,首先便要学会爱自己,爱他人,爱世间万物,心中有爱,才能有无尽的创造的能量。艺术创作也应该倡导更多的人体会生活之美,释放爱与能量。道家曾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滴水研墨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成“化去干戈”——生活、现实、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不可避免,但我们可以选择以平和的心态,用更善良的方式去化解它们。
我想,一件雕塑作品的创作大概是没有终点的,它随着更多的“我”的参与而不断丰富,徽墨亦如此。
墨,是痕迹,是工具,是武器,是哲学,是史诗,更是墨本身。
墨者渐远,来者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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