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蒙古族传统装饰艺术之生态智慧
高俊虹
人类的审美受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的制约:草原地广人稀,视野开阔,物质资料有限,牧民的生活简朴,造就了蒙古族独特的审美情趣。根据这种特殊的生存条件和审美取向进行就地取材、因材施艺、物尽其用地创装饰生活,是草原游牧民族自发的生态行动。
一、就地取材
蒙古族善于利用草原上一切可以利用的天然材料,富有牧野情趣和自然肌理的美感。如服装多采用羊皮、棉布或毛向内的羊毛裘、用自捻羊毛制成的毡、线等缝制,这些天然材料本身折射出自然朴野、粗犷凝重的美。如用毛绳绑扎蒙古包整体的同时恰好在门头上方将其合理地交叉出乌力吉贺(吉祥结)的形式,不偏不倚,既好看又实用。蒙古族在装饰艺术中善于用线的盘回曲折来表达长久之意。毛绳在装饰艺术中还可镶边或压条、锁边,制作回纹、吉祥结等,简单毛绳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又能起到很好的装饰效果。毛毡是牧人生产、生活的必需品,搭盖蒙古包,包门的毡帘,包内的毡毯,接羔袋、碗袋、马鞍垫等都是用羊毛毡制作而成。蒙古族毡绣装饰色彩主要是以毛之本色(白、棕、黑)为主色调,如毡底一般为白色羊毛擀制而成,然后用浅棕色或深棕色等畜毛捻制而成的毛线来缝制,从而形成最具蒙古特色的毡制艺术品。这种原材料的本色之美散发着草原的气息和牧野的幽香。蒙古族毡绣包含了蒙古人从材料的选择与搭配和装饰纹样的编排与创意。毡花绣通过运用点的大小、疏密、色彩等因素的处理,得到丰富的效果。毡子材料相对松软,所以可以运用毛线密绣。而在皮靴等皮材质的装饰处理上,牧民则采用较大面积的皮面在恰当的位置来做补花,既装饰了器物本身,又无形中增加其耐磨程度。毛毡在蒙古族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既起到铺陈保暖防潮的实用功能,又起到装饰蒙古包的审美功能。
蒙古族善于利用草原上的天然材料进行装饰自己的生活,如木刻刮马汗板运用浮雕、透雕、线刻等技法雕有马、云纹、几何纹等吉祥纹样;皮质材料在湿潮的情况下用模具压出浮雕效果的纹样;骨雕结合镶嵌艺术,广泛运用在首饰匣、乐器、号角、酒器、蒙古刀、鞍鞒以及鼻烟壶等,创造出丰富的实用物品。由此可见,就地取材给蒙古族的装饰艺术带来无限生机,这些天然材料与适当的工艺结合,让蒙古族的生活用具同时成为一种装饰品,好看而适用,让人在劳动时平添一份愉悦的心情。
“蒙古人民的这种就地取材和废料利用,在艺术上看是粗放有力的,这样做不是炫耀自己艺术的高超,而是认为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从而显示出他们朴素的艺术特点,从质朴无华的巴布尔木碗到布满图案花纹的绣花毡,都显示出了动人的艺术才能。”蒙古族选用生活中俯拾即得的天然材料,这种天然的材料本身具有自然美,由这些天然材料装饰过的艺术品充满纯朴质拙、自由率真的审美意味,洋溢着生命的活力。
二、因材施艺
蒙古族装饰艺术中最为普遍的是刺绣工艺,主要在布、毡、皮等几种材料上进行。蒙古人刺绣一般不用绷架,操作起来自由简单,线条更加朴拙粗犷。刺绣工艺根据材料选用相适应的针法,姿态各异的针法形成粗、细、疏、密等丰富的肌理效果。蒙古族的刺绣艺术既可以展现在柔软的绸布上,可以用驼绒线绣在毛毡上,也可用牛筋线缝在皮靴等硬面材料上。蒙古族刺绣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凝重质朴的独特艺术特点和民族风格。
蒙古族牧区的妇女都是刺绣能手,同时也擅长剪纸。剪纸常用于贴花绣,用于衣袖、靴子和毡绣门帘等。剪纸绣花样造型简练,线条粗犷,轮廓分明。同样,这种剪贴绣工艺适合在皮质材料上进行,因为皮的材质硬而实,最适合这种剪贴绣,省去大量的穿扎次数。与布或毡绣不同的只是材料有所区别,用牛筋线将剪好的纹样贴缝在皮面上。无论从工艺还是材料的角度,蒙古族这种特殊的装饰给人留下粗犷豪放、自然朴实的美感。“在毛毡上制作花纹之法,是用黑色或黄色的羊毛搓成条,按照要求的纹样贴于毡坯上,然后卷起来加以脚蹬即有花纹显现出来。缝毡一般以正面缝起,针要穿透毡层,针脚线在毡的正面均匀而平直。为加大毡的厚度,常把两片块毡片衔在一起,因用力较大,衔缝时用大针、皮顶针或指套。”毛毡上绣花同绸布绣花因材质不同而纹样风格不同,毡绣注重几何纹样的重复,布绣多以具象的花草、艳丽的色彩取胜。蒙古族毡绣纹样的基础单元简洁,易于设计表现和实际操作,这是蒙古族传统装饰艺术能够得到广泛传承的基础。
蒙古包顶部的装饰用布或毡,披散在顶棚,像人的披肩。一般有八角,每个角有带子拴在上下围绳上。顶饰常用莲花或哈木尔等吉祥纹样来装饰,平面图犹如盛开的花朵。多数顶饰用黑毛绳压边,用蓝布裹边来保护其边缘部分。顶饰既可以遮挡风雨,其连接的毛绳还起到加固作用,使得装饰纹样便于制作,又可以降低包顶风吹日晒的磨损程度,同时起到装饰作用。
三、物尽其用
蒙古族在进行装饰艺术活动中体现了物尽其用的生态理念,将畜牧产品最大限度地开发利用。如在《多桑蒙古史》第一章提到:“其家畜且供给其一切需要。衣此种家畜皮革,用其毛尾制毡与绳,用其筋作线与弓弦,用其骨作箭镞,其干粪则为沙漠地方所用之燃料,以牛马之革制囊,以一种曰之羊角作盛饮料之器。”畜牧产品提供了蒙古人吃穿住用行等各方面的需求。畜毛可加工为毛绳、毛线、毛毯、毡子等,动物皮又可加工为皮衣、皮靴、皮囊、皮鞍等,这些既是生产生活用具,又是装饰用的材料。蒙古族装饰艺术的实用过程体现了符合游牧生活与适应生存环境的生态特点。蒙古族将生活中仅有的物质资料做到物尽其用,即便是再为普通不过的羊毛、牛皮等,也将材料的特质与制作的手段和方法结合并发挥到极致,体现了蒙古族的聪颖和智慧。四、小结
蒙古族适应和顺从草原环境规律,因势利导从事牧业生产。迫于生存的压力,使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而然上升到了生态的意义上。材,是装饰纹样重要的物质基础和载体;艺,因材所施之艺体现了蒙古族装饰艺术的生态智慧。蒙古族在对材料的知解程度和对艺术的驾驭能力方面积累了许多生活经验和生存智慧。蒙古族传统装饰材料大多取自天然,具有成本低、可降解、可回收等优点,而蒙古族又擅长根据不同的材料、工艺施以不同的纹饰,就地取材、因材施艺、物尽其用是蒙古族在装饰艺术在生态理念上的具体表现。蒙古人的生态观念是自发、自主的,人与自然共生无需上升到理论层面,体现了贯穿在生产、生活的实践领域当中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生态智慧。注释:
[1]阿木尔巴图.蒙古族民间美术[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9.
[2]盖山林.蒙古族文物与考古研究[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99:260.
[3]苫毡是蒙古包架木上的覆盖物,是蒙古包的衣服。覆盖套脑的叫幪毡,覆盖乌尼的叫顶棚,覆盖哈那的叫围毡。
[4]郭雨桥.细说蒙古包[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0:97.
* 本文系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5YJC760029)阶段性成果。
高俊虹:内蒙古艺术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杨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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