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远是一位敏行讷言的青年雕塑家。
据我观察,他对外界有着敏锐的感知力,内心情感也相当丰富细腻,但鲜见其用话语去阐述与表达。要想真正窥视这位外表平静温和,内心情感汹涌的艺术家的心绪痕迹,似乎通过他的作品是更直接的方式。王俊远近期完成了三个系列的作品:《交换价值》《易碎 ·承载》《大同世界》,从这些作品中我似乎可以感受到这位青年艺术家在历史与当下,东方与西方,传承与创造,群体与自我,主流与边缘等各种力量的撕扯下的茫然、犹疑、徘徊、抉择。这应该不是王俊远一个人所面临的问题,而是 85后这代青年艺术家在创作中所共同面对的真实处境。在中国,陶瓷这种材料有着数千年的传统和积淀可供创作者去挖掘。但事物总有一体两面,这种材料同时也背负着过重的历史负担,当现代陶艺面对中国陶瓷传统时,即使是成熟的艺术家也难完全跟随自己的内心做自我的表达,更何况是一名青年艺子。
王俊远出生于 20世纪 80年代中期,那是中国改革开放初见成效的一个时代,这一代的青年还未能像 90后一样在少年时期就包裹在信息时代之中,而传统文化的低落让他们对历史的理解又无法与 60后、 70后比肩,他们的成长期就裹挟在传统与革新两股力量的纠结中。当俊远进入高校后,铺天盖地的当代国际陶艺信息无疑更加强了他内心中两股力量的相互拉扯。从他的本科毕业创作和此后的一些作品中,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内心的左右为难和挣扎摇摆,这种种复杂而细腻的心态,程度不同地演绎到他的作品中。
值得一提的是,近六、七年来,王俊远离开景德镇,将工作生活的重心转到了北京,这一地域的转变,对他的专业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面对更广大的艺术空间与更丰富的文化信息,王俊远的创作有了一个新的起点。一方面,他继续沿着对传统陶瓷文化精神的感悟进一步延伸,另一方面,当代艺术的洪流又让他身不由己地置身其中。如何在创作中对传统陶瓷文化做当代扬弃,努力融入他对现实的认识,是他这一时期创作的学术探索与期待。
于是就有了《交换价值》《易碎 ·承载》这两组作品。我可以看到王俊远在逐步打开自己的视界与思维,利用更宽泛意义上的陶瓷材料,用更当代的创作理念和造型方式,努力进入当代艺术主流创作方式的探讨中去。应该说,这些作品已经在中国当代陶艺界初露崢嵘,显示出一些特立独行和与众不同了,这当然是可喜的。但是,我关注的是,这些作品是否是俊远自我真实的感受?还是太多强势的理念已经盘踞在他的内心?
我个人更加喜欢王俊远的《大同世界》。这个系列的创作周期跨越多年,乍一看似乎也不那么当代。但是,每次看到这组作品,我总感觉那就是一个真实的王俊远。俊远说这组作品表达的是他从孩提时开始延续多年的一个梦境。在这组作品中,他不再强调艺术家的身份,而是还原到了一个更真实的自我。他选择了陶瓷这种古老的材料,用他近十年对材料性能的理解,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娓娓道来。作品不是对哲学思潮地图解式阐述,而是他面对现实社会最初的感受,而能用艺术语言把这种朦胧或者不可言说的感受传递出来,恰恰是艺术家最为可贵与不可取代的一点。在作品中,他把自己自青少年时期五彩斑斓的梦境用釉彩语言恰如其分地表述出来,那些如病毒一般的炫彩斑纹夺目而瑰丽,不可取代,无法言说,只能用心去感受。俊远对于病毒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对生命存在而言,没有所谓公平或者正义,在没有建立新的理解范畴之外的客观体系下,上帝的法则就是人们看待人类社会存在的标准。就像在《大同世界》中五彩斑斓的蘑菇一般,它妖艳、鬼魅、令人着迷,同时也忌惮着它美丽外表下隐藏着毒素。现实世界充斥着你生我死的残酷,你必须消灭它才能独占生存空间。
我认为王俊远这一代雕塑家是最有可能实现当代中国陶艺创作与个人真实情感对接的一代人。当然,过程中必然面临着尴尬的撕扯,而在撕扯中诞生的这种抉择和真实恰恰会是这一代艺术家区别于前辈的可贵之处。我从王俊远的作品中似乎可以感受到中国当代陶艺进入世界当代艺术大潮中的一种可能的角度。
薛 白:广州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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