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2016年度的《湄公河行动》，或许应该联系到 2015年的《破风》。虽然二者在题材、风格上很不相同，《破風》的 四亿票房也远不如《湄公河行动》的十亿计闪亮，但二者在类型构建，特别是在中国当下电影主流叙事方面的努力有共同 之处，都呈现出一种各类元素汇聚，以情节、场景等高度电影化的视听表现为主体，最大限度满足观众的欣赏欲求的风格 样式。两部影片的导演都是来自香港的类型片高手林超贤，他所执导的这两部影片，不同于香港电影传统的警匪、犯罪、 青春等类型样态，这些影片通常会带有一些香港特有的愤世嫉俗、阴沉抑郁的特质，尤其是近些年来的香港此类电影；两 部影片也不同于中国内地被称为“主旋律”的公安、警察、励志电影，这些影片常常受累于“意在笔先”“主题先行”的制 作模式，因为有较多顾忌而使得叙事变得雷同与苍白。《破风》《湄公河行动》除了在中国内地上映外，还广泛地在世界 各地上映，因而，《湄公河行动》在创意之初就考虑到了叙事及叙事背后的意义价值的普泛性，试图找到各种价值、各方 欲求的最大公约数，从而依托于中国当下文化中各种彼此碰撞又交织，看似明晰，实则晦暗难辨的元素，创建一种意义层 面相对简约明晰无歧义，极度张扬视听效果的当代类型影片。 《湄公河行动》实现了一次类型元素高度整合的叙事行动。观众在《湄公河行动》中几乎可以看到好莱坞、香港、中国 内地相关的所有电影叙事元素。 这是一部以情节和动作为主的影片，叙事核心是三次行动，人物、场面和效果也是层递升级的：先是在一个村镇解 救一个人质，之后是在城市商厦设计捕获犯罪团伙，最后是一场地面、水上、空中全立体空间、各种武器设备全系列开火 的战争场面。三大动作之间不存间歇地加入一些小行动。中国内地还很少有一部影片如同《湄公河行动》一样全片几乎都 是疯狂的好莱坞式的节奏，视听语言极其饱满，观众完全被绑架在“行动”的战车上，几乎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其实，在 《破风》中，导演已经十分娴熟地运用场面、剪辑、声音等元素，营造出撼人心魄的叙事效果。 《湄公河行动》基本上是部 “男人 ”戏，缉毒队长高刚和卧底警探方新武的并肩战斗和兄弟情义很类似于香港警匪、 犯罪等类型片中常见的“兄弟”（有亲缘）或“弟兄”（无亲缘）之间的结构构成。但是本片中，因为之前二人没有前史，所 以彼此惺惺相惜，或者心生别隙的互动情境很难实现。尽管如此，这种人物结构的确可以有效地支撑叙事。 在《湄公河行动》之前，《智取威虎山》等影片已经开启了香港导演、香港类型风格与内地主旋律概念的结合，其实，更早如《十月围城》等影片，类型片与主旋律的嫁接融合已经开始探索。《湄公河行动》已经比较自如地实现融接，这主要表现在人物性格和形象的塑造，情节和对话等等元素不再那么僵化，而被赋予了比较自然的生活气息，也情感和情绪化了。自然，一些生硬的成分依然存在，比如代表国家和政府正面形象的公安部长的直接出场，片尾通过字幕对叙事意义的直接阐释等。 《湄公河行动》试图凝聚和融合以上所有元素，其主要的方式其实是点到为止，在保证主题正确的前提下，不去过分纠缠意义和意识层面，叙事核心是戏剧动作本身以及完成戏剧动作的过程。影片所表现的空间包括都市、村镇、乡野、森林、湖泊还有空中，片中人物动用了汽车、火车、水上快艇、直升飞机等交通工具，缉毒警察使用了空中无人机、自行式侦察车、弹道定位仪等高科技装备，片中人物启用了各种枪械武器，自然也包括最经典的肉身搏杀。在影片中，也可以窥见各种情感元素，如兄妹、父女、恋情、兄弟等等。因而，《湄公河行动》是一部试图包罗万象，包容所有元素，满足所有观众，甚至有些过分膨胀的影片，这也带来了叙事上的问题，场面和过程占据了叙事主题，细腻和深入的情感体验反而比较单薄。张涵予、彭于晏所擅长的细腻体验与表演很难看到，叙事节奏无法沉静下去。影片中的反派角色单线式、脸谱化，几近癫狂的糯卡这个角色令人发指，但也比较单调。 《湄公河行动》有意回避了现实中所有困难的部分，只留下最简洁和明晰的部分。比如， “10·5”中国船员在湄公河金三角遇害的内幕，泰国军方的责任，中国缉毒警察越境侦查和抓捕行动的困难等。林超贤明确表示，影片的题材是社会重大事件，牵扯到毒品、恐怖活动、儿童犯罪等严肃问题，但影片本身并不是要写实，更不是要摄制一部主旋律电影，而是完全按照商业影片的模式进行打造。应该说，林超贤在很大程度上尊重了电影规律，尊重了电影观众，反而实现了主旋律电影试图达到却往往很难实现的叙事目的。这部在最初不被看好的影片，最后是凭借着观众自主的“双脚”，迈进影院，让影片迈成十亿级现象，是观众选择了影片。 《湄公河行动》《破风》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电影人在当下的一个努力方向：创建具有健康青春气质、动感十足、制作精良，体现当代主流价值的叙事类型。在中国电影出现疑虑和叹息声中，《湄公河行动》逆势而动，脱颖而出，是一个有启发意义的样本。 王宜文：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教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