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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若是的象喻世界——评东方莎莎小说《谁也不知道,爱情和明天哪个先到》

时间:2023/11/9 作者: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热度: 15773
王志清

  东方莎莎是国家一级作家,也是旅行家、香水专家、美食家,很现代也很古典。她是重庆人,生活在广州,在广东省作家协会主编一本散文杂志,专事散文创作,著有散文集《闻香识花妖》《猫眼看世界》《我自潇洒》《我孤独地开放》《玫瑰传说》等,在散文界已经颇有影响了。她的散文原本就会讲故事,具有小说的元素,她的小说《谁也不知道,爱情和明天哪个先到(一个女心理师讲述的爱情呼叫转移:总有一天,爱情将先于明天降临。)》(以下简称《爱情和明天》)则很散文,是一部散文化很强的长篇小说。陈平原说:“作为中国文学的基本文类,散文与小说在各自发展的紧要关头,都曾从对方获得变革的动力与方向感。”纵观莎莎的创作,小说与散文之间的关系既是难舍的又是互动的,这两种文体都从对方获得变革的动力与优势。

  莎莎写小说具有作为女性书写的主体自觉,审美感知敏锐,小说的诗性特质鲜明。《爱情和明天》小说二十余万字,以女性自我的经历体验和心理特征作为视角和触角,观察社会,思考人生,演绎历史自然,充分体现了女性偏爱或擅长的顿悟、直觉、联觉的心理特征和想象力。

  我们以为,《爱情和明天》有三个看点:

一是故事的隐喻性。

可以这么说,所有的小说都是讲故事。而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是具有隐喻性的,或者说会讲故事的人讲出来的故事都会具有隐喻性。东方莎莎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莎莎的《爱情和明天》所讲的故事,发生在广州大都市,发生在新世纪之后(或者说就在当下);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是有原型的,来源于莎莎曾在电视台和医院做心理咨询师时的患者们,他们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职业身份多是白领,比如心理医生、演员、导演、企业主管等;故事的纠葛或冲突,还是传统的三角恋或多角恋。然而,与传统故事不同的是,这些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男男女女们,几乎都是有病的,都患有这样与那样的精神疾病,都是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心理疾病患者,有的有严重洁癖,有的有强迫症、忧郁症、性压抑等等。用小说中人物齐格格的话来说:“你说我们几个吧,真的是奇葩。你、我、若非哥哥、凌导,个个无论要长相还是要事业都拿得出手,可个个都单吊着。”(P182)这些白领,因为各人的精神疾病,又都共同地在经受着爱情的精神折磨,都在爱情的精神折磨中表现自己或编织着自己和人家的故事。

  这一帮白领男女,以作家的理想建构的具体形态,而表现来自于不同维度、不同层面的一种理想,在乐感与痛感中憧憬有可能抵达的广阔的世界。既迷惘又清醒,既虚渺又实际,既感情丰富而又精神贫乏,在他们所编织的我们熟悉而似乎又不大熟悉的喜怒哀乐中,我们感受到了时代的躁动,体验到了现代都市生活中的喧闹,认识到了现代女性(包括男性)的散漫与随性。而在爱情问题上,这些人又特别矛盾,甚至是不可思议。以“我”( 梵梵)为例,当得知深爱她的凌小零为她自杀过,深深的自责让少女的她一个人奔赴北京,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这个发小,尽管她并不爱他,但她想用身体补偿他。而青春期的凌小零竟然搂着自己从小爱到大的梵梵无法下手,两人和衣而躺,神交一夜,相安无事。梵梵二十岁在异国初试云雨,然而直至三十岁这十年中,又为那个根本不知道姓名的男子守身如玉。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病。

  《爱情和明天》小说的第一主人公“我”,即纪之梵,是个心理医生,这个以精神医生的角色出现的超女,意在表现女性拯救人类的立意,其实也是在拯救自我,然而其本身就是个心理疾病的患者。小说以“我”来组合故事,“我”被作为书写主体而不是被书写的对象存在,将没有什么故事性的琐事碎片联缀成篇,构成了一个象喻性的系统,而表现一种寻找自我也寻找自我与世界之间的象征关系。因为小说作者深受弗洛伊德的影响,仿佛就是用小说来演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整篇小说始终以“我”的梦来贯穿,悉心描述梦的潜意识,解读潜意识在梦中的表象。小说通篇贯穿两个梦。小说里这么写道:“从小到大,折磨我的有两个梦,一个是带我畅游月亮河的面纱男子,一个是草原上朝我喷牛粪的牛。他们之间隐喻着什么呢?我这个学心理学的也百思不得其解。” (P36)那个叫着梵梵的“我”,少女时就反复做着爱之梦,小说中不止一次地这么写道:

  “一个面纱男子用一张神奇的飞毯托着我,我们舒展地漂浮在空中,然后深情地接吻。我一层又一层地揭开他的面纱,却总也揭不完,所以从来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我跌下了月亮河。我被包裹成一身碎银,星星点点的光焰迷了我的眼,我更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我知道他继续托着我的身体在河中畅游,我们游过之处,将月亮拍打成了碎片。”(P36)

  喷牛粪的梦与飞毯托举的梦,这两个梦不断地出现,不断地交叉出现,着力描绘这种梦的“潜意识心理过程”。而且,莎莎非常执著地让“我”去求证梦缘,去做梦的解析,最后也终于获得了解析。梦与梦的解析,成为这部小说,这个象喻系统的一种重要的话语资源。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痛苦,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每个故事又都折射了他那个时代。《爱情和明天》小说,东方莎莎创造着隐喻的书本世界,而深度层面地多维度地并呈现代社会与现代人生,反映现代人越来越复杂的现代心理,形成了似是而非的象征性,让读者处于懂而不懂之间。

二是格调的小资性。

小说《爱情和明天》很生活,很贴近生活,很能够反映当下年轻人的生活。小说中的人物,过着较为精致的生活,非常讲究生活的品质,偶尔还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逸。忙碌的时候,他们有的可以一周待在实验室不出来,有的整晚熬夜写作,但也会犒劳自己,不做生活的奴隶。他们的情绪化极强,特别富有幻想,喜欢沉浸在回忆里,沉浸在爱里,沉浸在幻觉里。

  《爱情和明天》中的话题,除了爱,还有美食、美酒、香水,如何做菜、如何品酒、如何插花,如何化妆等等,当然也不乏抗震救灾、助人扶弱的大场景。这与莎莎的知识储藏以及生活背景密切相关,而她所拥有的这些生活,也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与表现,这也使莎莎的小说具有了莎莎的特别面目与魅力。

  莎莎曾经送我一部写香水香道的散文集,是获得了冰心散文奖的《闻香识花妖》,这让我记住了莎莎。《爱情和明天》里十数次地出现香水,香水几乎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润滑剂。在小说的第31节,题目就是香水的型号《绿色积架的檀香结》。这一节写爱慕梵梵的明朗以家宴的形式请梵梵吃晚饭。梵梵下班后买了一款绿色的积架香水送明朗。小说这样写道:

  回忆和他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醉意朦胧中闻出他喷的是古奇的“嫉妒”男香,其实在多瑙河酒吧的时候就已经闻出这气味了。这气味也让我对他有了好感。气味和味道,给人的冲击很直接,你无法伪装。

  但我一直想送一款绿积架给明朗,我个人认为那经典的檀香味和他的气质非常配。作为积架的第一款香水,它已经二三十年依然屹立香水世界,组建其经典不凡。那造型简洁明快的墨绿瓶身,像一棵百年老树,沉稳、高贵、又魅力无穷。它以一只正在跳跃前扑的“美洲豹”作为它的形象代言,透出男性的力与美。……一款好的香水总是层次鲜明,就像一个有品位的男人,总是一层一层有着丰富的内涵吸引着欣赏他的女人。(P193)

  香水,成为情节的零件,成为元素,成为人物塑造的帮衬。闻香识女人,香水也成为一种自信,一种资本,一种信物,一种爱情的含蓄表达。有一则广告语说:记住一种味道,就是记住了一个人。而莎莎用香水,让读者记住了她以及她塑造的那些人。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文化,而这些小资性的生活,恐怕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吧。小说中的人物多有小资情调,他们的生命样态,即是对自身的风姿的欣赏,也是对生活的欣赏。红酒,似乎也特别为他们所欣赏,红酒成为小说中频繁出现的“小说构件”,下面的一段关于红酒的描写,也成为小说情节的有机部分:

  “再斟上半杯红酒,我慢慢旋转着杯中的琼浆,看那透明却又不屈的液体紧紧地拥抱杯壁,杯壁是很滑的,无异于徒手攀岩,但这些爬满杯壁的液体,总会拼尽全身力气也要尽可能慢地回落杯底。这离曾经在枝头鼓着苞迎风摇摆的日子有些年头了,今天总算以挂怀的姿势再自豪一回。”

  “葡萄有葡萄的追求,被酿成酒也有酒的狂放,和人一样吧,快乐也好,孤单也罢,其实都是自己的心境所决定。明知这样做很可能更为孤单,但总要在生命的绝壁上挂壁一次,作英勇状,哪怕落到谷底,也有可让自己回忆的心事。”(P183)

  《爱情和明天》中常常有这些欣赏性的描写,以散文诗的笔触来写,写这些男男女女们的诗性的生活,追求一种诗意的生存。这群小资的靓女俊男,身上洋溢着夺人的气质美。他们都拥有某种光环,即便是心理疾病比较严重的,也没有刁钻刻薄,孤傲冷僻,或卑劣萎靡的。他们都比较善良,具有同情心,有良好的家教,都合乎做人的规范,都有一种高超的控制能力而能够把握住美的“度”,都能够恰如其分而不失其优雅与浪漫。虽然他们各自都有自身的缺点和心理疾病,比如梵梵在爱情上的自闭和生活中的洁癖,比如凌小零对梵梵的执著和对其他女演员的滥情,比如齐格格每一次恋爱都爱得很投入却爱得不长久的爱的态度和她对其父母的长情的赞不绝口等等。这种真实中带有理想化色彩的小资形象与小资生活,生动反映了作者对社会、生活与人生的理解,是其生命价值观的衍生和提升。

三是语言的文学性。

我所以用“文学性”来强调和点赞此小说的语言,实在是因为当下小说的语言太不“文学”了。对于小说而言,语言并非一切,而语言就是一切,小说的内涵与成败,都与其语言有很大关系。莎莎进入到语言的自由之境,《爱情和明天》有机地融合了游记、传记、论说、杂感等诸多文体的写法,以散文甚至是散文诗一样的语言书写,最大限度地将现代元素融入传统蕴藉,而形成了其文字特殊的审美素质,无论是写人写事写景还是写心理,总让人感到有了一种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韵味。

  《爱情和明天》小说第20节“酒吧的摇滚”,开篇写景:

  广州的细叶榕很多,动不动就上百年,令我肃然起敬。这些树爷爷树奶奶们拥有浓而阔的树冠,那些从枝条上垂下的气根宛如树爷爷们骄傲的胡须,也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树奶奶们披肩上的流苏,优雅流畅。细叶榕很适合遮荫,它们把南国夏日的烈焰挡在半空中,不像电线杆子一样的大王椰树,只有三五片大叶子。其他季节,大王椰树成为观赏树倒还说得过去,但在夏季,一提到它的名字,人们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它头上那三根毛啊,连它自己都遮不住。”

  小说中写自然景的不多,为写景而写景的更少。这些写景文字,虽然写得很概括,不是精细雕琢与描摹的那种,然情感性很强,充分调动了想象力,也融入了小说中人物对于外界与生活的感受,景象以虚见实,颇有情趣。第二部分引述的写葡萄酒的那段,也是散文诗的写法,想象的成分占比多,往往是借景发挥,表现的是人,是人的精神,是与故事相关的情境。

  笔者非常欣赏的是《爱情和明天》中关于性的描写,写二人间的性爱行为,也写得非常的含蓄,写得很美,不是赤裸裸的,没有一点的粗俗感。譬如,小说到最后,蓄势很久而推向高潮的纪若非与纪之梵的两情关系,即异父异母“兄妹恋”的收官之笔:

  “哥和我喝交杯酒,我从他的眼神中已经感受到他胸中的火山即将爆发出滚烫的琼浆。那是我盼望了很久很久的。我愿意在他的爱火中被燃烧,被锻造,直到烧成钻石。”

  “这是一个神圣的夜晚,之所以神圣,是因为彼此相爱的两个人这一路走来终于合二为一。三十年中不管是近在咫尺,还是远隔万水千山;不管是亲密无间,还是欲擒故纵,有一层纸始终不曾被捅破。而今晚神圣的负距离,我们用了三十年才走到。这一刻,我惊喜,因为我竟然还有能力再次在现实中开放自己的花瓣。十年未开的一棵顽固的铁树,今晚终于被一个叫纪若非的男人催生绽放。”

  这是第34节《枕着誓言入眠》的部分,写“爱”的文字里,最“情色”的一句就是那段对话:

  “我的梵梵宝贝就像是一个水做的苹果,比我想象的还娇美艳丽,还晶莹欲滴,真的让我欲罢不能。”

  “我的若非哥哥也比我想象的更加性感、更加威猛,为什么要‘罢’?我发芽开花为你准备了一万一千天了,你得加倍为我浇灌才行。”

  “曾经,我们谁也不知道,爱情和明天哪个先到;今天我们才知晓,明天永远抓不住,然而爱情既然已经来临……”

  莎莎的《爱情和明天》告诉世人,性爱也可以写得很含蓄,写得很激荡人心,写得很健康很美的。这样的语言不仅仅只是一种表象,而是形式与内容的结合体,给读者以丰富的想象启示。记得好像有这么个叫作奥古斯特·海尔的,他说: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语言,而且通常各个时代词汇的差异要比思想的差异大得多。

  读罢《爱情和明天》,就像邂逅一个颇有气质而特殊韵味的女子,也许她并不是国色天香,但却让人频频回顾,还是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记忆。因此,虽然此小说早已出版(花城出版社2014),还是让我们重新捡起这个话题而有这番言说。

  

  刘 宇 雪山下 36cm×51cm 水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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