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咱爸能把电话打到营里,昨天教导员通知我们指导员,指导员就给我下了死命令,今天再不给家里写信就处分我。这些日子天天下雨,衣服鞋全是湿的,人都捂馊了,上哪去找信纸?好不容易要到两个烟盒,将就写几句吧。
首先告诉爸妈我好好的,囫囵个,放心。我不是不惦记家里,开始是遵守保密规定不能说,后来可以写信了,我又想立了功再写。这不也才五十多天嘛。当年咱爸去朝鲜打仗,妈不是三个多月才收到信嘛。你们的来信我全收到了,尤其是咱爸的信,已经成了我们连指导员作战前的鼓动材料了,黄昏的时候全连集合到仙人掌丛中,坐在泥土地上听指导员念,当然还有你的信,二哥三哥四姐的信,你们那些激励的话,让全连战士听得情感神经颤抖。放心,我是不会给咱潘家丢脸的,不会给爸妈丢脸的!我想了,反正咱家有三兄弟,万一我走了还有二哥三哥给爸妈传宗接代呢。对了,在连队信是不保密的,军官的士兵的都会互相传看,所以你们给我写信不要写小名要写大名,潘毅东!还有,叫咱爸也不要成天看地图了,看不到的,我像藏在崇山峻岭中的一只小蚂蚁。
告诉爸妈,我当班长了。但我并不高兴,因为班长负了重伤,现在还不知生死。两天前我们连接到命令:迅速占领一连阵地左前方的无名高地。我们沿公路靠崖壁一侧弯腰向前跑,一路上看到担架排把一连的伤员快速向后方送,有些战友残肢断臂、血肉模糊,鲜血从担架上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可见仗打得很惨烈。当我们接近弯道时,忽然一枚敌军炮弹带着刺耳的啸叫飞了过来,我赶紧趴在排水沟里,炮弹就在离我有十多米远的地方爆炸了,等我爬起来时听见拐角那里有呻吟声,抬头一看班长满脸是血,左手被炸断了,左手腕露出一截白色的骨头,手掌就靠一块皮肤连着,我赶紧跑过去拿出三角巾给他包扎,再一看腹部也在汩汩地淌血。他面色铁青,十分痛苦的样子。我背上他就往后跑,血一直往外流,我胸前的子弹袋和衣服全被血浸湿了,幸好很快就遇见了担架排,我把班长放在担架上松了口气。班长真的是太坚强了,伤得那么重,始终没叫一声。我突然有了一种悲愤,有了一种复仇的愿望,如果此刻我对面有一个敌人, 我会不含糊地把枪里的子弹全部射向他的躯体!连长宣布我担任班长后,我跟全班战士说,我一定会冲锋在前的,如果我贪生怕死,你们就从后面开枪打死我!(这些话就不要跟爸妈说了,就说我当班长了。)
最后求大姐一件事,我听说陈伯伯家小燕也跟医院上前线来了,她在哪个医疗队?去的是哪个方向?帮我打听打听呗。还有,如果,我是说万一陈伯母问起我,你一定要告诉她我在哪个部队,告诉她我们部队的代号。拜托拜托。
小五
写于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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