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良斌

既见

近年来，在新型城镇化建设的不断推进下，特别是在纪录片《美丽乡愁》《记录乡愁》播出之后，乡愁更是再度掀起澎湃的浪潮。云南楚雄作家余继聪和大理彝族作家左中美多年的故土守望，在这样的激流中，偏做了那一汪清泉，汩汩流淌，在各自的那一方故土上，滋润着故土，也被故土滋润着。

　　同样是对于故土的诉说，若将他们的散文放在一起，竟也是一种别致的体验。恰似那两汪遥相掩映的清泉，各带甘甜。

1.结构

一个主题，横向延伸。余继聪的散文，自始至终几乎是围绕着故乡这一主题而展开的。如果将故乡比作圆心，那么，他的散文大都在围绕着这一圆心画出的圆里。而这也根源于故乡对他的举足轻重，那些关于村庄的亲情、风物和愁思，都化作了血和肉，紧紧地将“村庄”这颗心包裹住，让它永葆青春活力。余继聪长达十九年的乡村生活，童年和少年的所有记忆都是故乡给他的。那些童年记忆，可以说，是他心底的根。也是这十九年，故乡在他的生命里，种下了一汪不竭的源泉。

　　一个主体，且行且歌。与余继聪不同，左中美的散文是以她自己为中心来展开的。正如她自己在散文集《时光素笺》作者简介栏里给自己写道：“且行且看，且读且写。在那些素淡的文字里，时光在，天地在，你在，我在。”她就是这样一位安静的女子，把自己的所见所感，所思所想，在时光里静静写下。她眼里的故乡，是父母所在的乡村，是她和丈夫女儿居住的核桃之乡漾濞，是那风花雪月的大理。她带着风景，将一路放歌。

2.题材

一花一叶总系乡。在面对故乡的时候，余继聪和左中美的选材不可谓不细致入微。他们都善于选择微小的生活细节和最常见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平凡事物来进入文章。但是他们在选择上也存在着各自的侧重点。余继聪的选择可以用“钟情”二字来概括。不论选择怎样的题材，他都将它与故乡深深捆绑在一起。从对菌子、金银花、梨花等自然景物的书写，将对于乡村的往事的追忆都化作芳香珍藏其中；把喜鹊、布谷鸟、雨等乡村民歌手的歌声都融进乡村的热闹之中；那母亲的名字、爹的心思、炊烟的味道，因为有爱，都变成了一担阳光，从故乡不辞辛劳地赶来……那些关于味道与汗水，无疑，虽只是作者自传性的生活写照，但却也是整个楚雄的味道与汗水。

　　一举一动总关情。左中美的笔下，是一幅幅对于生活的描摹。从她身边的丈夫写起的关于爱情的甜蜜与忧思；从女儿写起的关于陪伴与成长；从父亲母亲写起的关于亲情与艰苦；从时光写起的他人与他乡……整个地构成了一部温情的生活录。她自己也说“平淡文字，真实生命。”正是用她那彝族女性冷与热的感觉系统，审视着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的那些平凡的岁月和生命，动情的融入生命中。

3.艺术

诗意之中显深沉。《村庄来信》是余继聪一篇很有代表性的散文，就其题目而言，把村庄拟人化，已经将他心中的故乡写活了。还有其他像《炊烟的味道》《收藏阳光》等，把故乡的那些事物写得那么生动可人，恰像一片诗意的净土，等你驻足。在这满含诗意的背后，如果细细品味，不难发现其中蕴含的深刻情感。《母爱的藤蔓》一文中，形象新奇地将母爱比作藤蔓，并且这棵藤蔓一直随着他爬出山沟沟，直到在城里扎根成家立业。这个“爬”字，便是深沉地写出了母亲供养的艰辛。这个艰辛背后，也便是将母亲比作藤蔓的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的母亲是凭借种南瓜并且挑到城里卖来供养他上学的。而今他已是生活安定，实现了当年一心想爬出村庄的梦想，但是，他的身体包括他的灵魂，都是属于村庄的。

　　平淡之中见禅思。生活就是她的散文。左中美是一位生活简单的女性。就像在散文里提到的，除了工作，就是回到家给女儿做饭，等丈夫回来，她也不喜欢像丈夫一样应酬，闲时最喜喝茶看书。这样的平淡生活，自然也就塑造了她平淡的性情。终于，也把她的文字孕育出一股平淡之美：平淡的山水自然，平淡的家乡亲人和平淡的大地岁月。

　　大理素来被称为妙香古国，在浓厚的佛教文化底蕴中成长起来的她，自带禅心。《文殊院小记》是她与佛的缘，《几处闲茶》“茶即是心。”一句，便有些许的禅意。从她的散文集《时光素笺》《安宁大地》等书名也可洞见，在她的心底，那份淡然和安宁。

4.情思

关于故乡，赞美和怀念是必不可少的。余继聪和左中美都是从小生活在乡村经过艰苦的努力定居城市的作家。村庄对于他们而言，都是那根最敏感的神经。那些关于乡土的赞歌，早已是开在春天最动人的情话。

　　举目忧思，故乡何在？余继聪对于他的那方邮票大小的村庄，从出生那天起，便关爱到了今天。他的村庄，从一口水井开始幸福，也从一口水井开始忧思。面对城市化，他坚决和他的村庄站在一起，一起陪着只剩“半个的村庄”，一起怀念另一半已被城市化了的村庄。在面对城乡二元对立的时候，他的惆怅和焦虑甚至痛苦是可以感受到的。在城市二十多年的生活，他依然认为自己是“住在城市的菜鸟”，面对钢筋水泥，他怀念村庄；面对以邻为壑，他怀念村庄；面对吊在城市，他怀念村庄……余继聪体验着城市的发展和变化，但是他骨子里的村庄品格与城市的高不可攀形成对立，只有村庄那片故土能给他温暖，只有村庄才是他精神的安放地。可是，村庄只会活在往事里了。

　　这是余继聪散文对于村庄命运的忧思，也是众多像他一样“住在城市里的菜鸟”的忧思。

　　俯首凝眸，真实生命。左中美则是用她质朴的心灵，审视着那些在她身边的人们。对于父母哥嫂，她用她那最柔软的心灵去描摹他们，用自己的感知去感受他们，将他们写成自己最重要的部分。她也关注着她的村庄，她的村庄里的那些人。外乡来的照相的小伙子给村庄留下了记忆的瞬间，让村庄的质朴的人们有了新乐趣；对岸村劁猪的大叔走过的脚印还久久地留在那里，偶尔谁家劁猪，还会想起当年经常被“欺负”的罗四发；村里那些被补过的锅还有当年的痕迹；大人们每逢过年还会想起曾经来家里住过的爆米花的师傅，现在的米花没有那位师傅爆的香……这些职业在今天已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左中美依旧将他们的形象描写得那样鲜明深刻，他们对于村庄的贡献，至今仍然写在村口古老的大青树年轮里。

　　左中美对于生命的思考，是热烈的。

　　故乡，是一方肥沃的土壤。众多作家穷其一生也不过在故乡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耕耘，但就是这一方土地，成就了多少伟大的作品。余继聪和左中美的散文，在追忆和写实两个时空里自由驰骋，固守着故乡这一片心灵的栖息地。在城市化日益推进的今天，为众多读者提供了精神返乡的可能，将一幅幅故乡的画卷徐徐摊开，上面写着历史二字。

　　他们写“故乡”的散文写作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不论是“故乡”的风景还是人物，几乎从小到大已经被他们写完写尽。在他们的散文中，大多是赞美和怀念之作，偶有作品涉及对于乡村生活真实状况的描写，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没有深入地写出作为农村生活的艰辛和劳累。余继聪《村庄来信〈劁猪匠父亲〉》：“开初，我总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小猪们……我因此很恨父亲……而且父亲还是为了挣钱供我们兄弟读书，才这么辛辛苦苦风雨无阻地走村串巷去‘劁猪’。”左中美《安宁大地〈木耳〉》：“晒干的木耳母亲拿到集上去卖。家里一般自己是舍不得吃木耳的。”显然，在他们是有这种农村生活艰辛的意识的。因此，在题材方面，是可以从这个方面进行尝试的。另外左中美的《安宁大地〈未完成的村庄〉》中提到的“农村包围城市”的现象，亦是农村早有之现状，接下来应该跳出对于村庄的怀念和歌赞美，关注现实中的发展和变化，留守儿童，空巢老人，新农村建设等，都可以是散文题材的新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