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萍老师是一位有自己鲜明艺术个性和独特风格的作家。读她2016年10月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的《黄晓萍散文选》,就使我感到,她虽年逾古稀,但历久弥坚,始终钟情于缪斯,心雄笔健,不断有新作佳作发表出版,创作热情、作品质量和数量都大大地超过了年轻时代,而且这些作品的艺术水平和艺术价值都不菲,显示出一位热爱祖国、热爱生活、关注时代的作家异乎寻常的饱满创作热情和深厚艺术功底。
黄晓萍老师是美的追寻者、美的创造者。她的足迹踏遍了全国乃至亚洲、欧洲、非洲、美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她努力表现人物的思想美、精神美、心灵美、人格美,也非常注重作品的形式美、艺术美、语言美。一卷大气、典雅、厚重的《黄晓萍散文选》,正是通过这种美表现出来的印证。从她已出版的几十部文学作品中精选出《江水悠悠》《丽山丽水》《出北塞》《脉脉此情》《另一种呼唤》《歌声犹在云天外》《收拾落红》等七辑92篇有影响的散文编辑而成。文字是那么鲜活,那么流畅,人物真实而又传神。字字珠玑,篇篇是真情妙悟铸成的美文。这些作品在“时”上将现实与往昔融汇在一起,具有深切的历史感;凭兴之所至,畅所遐想,在“空”上将所触景与物紧密维系成一体,具有壮阔的诗性美,给人以强烈的视角冲击和感染。细细品读,声音犹在云天地外,令人回肠荡气!那独特的意境勾勒出独特洒脱的文风,独树一帜,发人深省,令人爱不释手。
《江水悠悠》是《黄晓萍散文选》的开篇之作,发表于1982年第2期《边疆文艺》,获云南省1981~1982年优秀作品奖。这篇散文应该说是黄晓萍老师人生的注释,是时代的投影,历史的回声。作为一个尚未成人的女子,黄晓萍16岁一头扎进彝地,在彝地工作,在彝地生活,在彝地摸爬打滚,是物质贫困而意志坚忍、信心十足、生活乐观的彝族人民养育了自己,所以她把彝地当故乡,探索养育自己这个民族博大精深的精神动力和信仰力量的源头,对纯真的人性之爱施以文化的审美,让思想放牧于事件中,展示一曲带有深深思想内涵以及情感的文人的情怀和目光。文章从儿时对水特殊的感情起笔、引出“长江源于青海的格拉丹冬山,可我却深深地感到这江水的源头不在那里”,通过20世纪60年代的地区业余调演结识彝族歌手小李、1975年作为工作队员在金沙江边的一个临江公社遇到小李、年前再次到临江公社搜集民间文学来到李嫂家,最后归结到“是远了,弯弯曲曲的金沙江;回来了,我儿时的那段江水情。从儿时起,我就一直在探索这江水的源头,这回我算找到了,她──江水的源头,就在像表嫂那样纯朴的人民心中。”在对彝族歌手李大嫂的三次结识、再次相遇和采访的叙述中,都透视着作者浓烈的情感、昂扬向上的精神、真挚的向往以及对民族文化的尊重与信仰力量的探寻。从而,阐述一个乐观、自信的生命本质和一种自强不息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其鲜活的文字以及文字后面闪亮着的善良、质朴、旷达,让人感到意味深长,承载着民族文化的思想。它所告知读者的,远远不是人物和事件本身。它是作者毕生的向往、追求的情怀和真正的信仰。这种信仰,是作者作为一种灵魂的姿态,来探寻民族自信和信仰的源头。作者以大胸怀、大视野、大气势来书写历史与美好的人性,写出了中华民族的向往与未来,更写出了人类的文明与进步。同时也显现着作者对养育自己的民族和人民深深眷恋的情感,以生命的挣扎与追求,展现了向上不屈的精神境界,让人感受民族文化之宏之深。文中的思想性、艺术性以其对生活和人性的透视度,都是其他题材所无法替代的。
《声音的回声》是黄晓萍老师的成名作,发表于《人民文学》1983年第7期,是对作者早年到武定县万德地区搜集彝族民间文学遇到左大妈李大妈唱彝歌事过境迁的往事追述。作者赞美彝歌的优美动听、博大精深,有浓得化不开的民族风情。作者追寻那段被岁月覆盖的青春年华,寻找可爱的人留下的一串串足迹,寻找那一首属于民族的壮丽诗篇。人们常说,文学作品的生命在于真实,唯真实是一种美。作者将真情实感融入描写对象,和彝族传统的民歌文化对应,作者笔下的散文便呈现出一个奇妙的艺术境界──你可以很快和作者的情感融成一片,就好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得到一份温馨和亲切,形成了真情实感的一个艺术境界。《声音的回声》情真意切,没有故作丰厚的庞杂;写得比较单纯,没有伪装超凡入圣的矫揉,读来感到亲切;没有显示深奥而故弄玄虚,总能感受到所表达的情意。任何一篇文章,缺乏思想深度,缺乏主旨,都会魅力大减,写灵魂点主旨是作品的生命。黄晓萍老师深知此道,她的作品没有机械地反映民族生活,没有孤零地抒发个人的感情,而是在表现民族生活独特感受与真实美的同时,通过“文眼”的合理设置,一线串珍似的几个片段连接起来,写风景与抒情完美结合起来,流露出浓浓的民族感情,把读者带入到一个画龙点睛的艺术新境界∶“彝乡是古老而贫困的,这些老人帮夫助子几十年,哪一位怀里没揣一本难念的经?望着她们那宁静恬适的笑脸,我猛然省悟到这几位老人的青春时节,不都在解放初年合作化前的么?那一段岁月在人们心目中刻下的痕迹,岂是时光所磨得平的?怪不得个个都唱得十分动情哩,她们是在呼唤岁月的回音啊。”这是《声音的回声》的境界所在,也是全文的升华。通过个人的视角来观察民族的风情与人物,揭示主旨,使作品的主题更加鲜明、集中、深刻,把读者引向一个诗化的艺术境界,从而构建了散文的意境,以强大的力量来感染读者,让人产生震撼。
《另一种呼唤》入选《中国100人百年百篇优秀美文》,是篇透视着历史、人文、社会诸多方面思想含量极深的文化散文,显现的力量足以高过一部长篇历史人物传记。至美的文字必然孕育着至情。屈原忧国忧民、上下求索、不屈不挠地做斗争,书写了《离骚》《天问》《九歌》等25篇作品。 爱憎分明的作家黄晓萍深知屈原,她用心去读屈原,才写出从历史深处走来、充满仙风道骨气质的屈原绝美形象,艺术地再现了当年屈原步履艰难、忧国忧民的抑郁神情。黄晓萍老师把更多的着眼点放在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诗人屈原身上,其不仅重现这一人物当时纷繁多变的历史背景、文化际遇,而更真实地描画出他的内心世界以及沉郁雄浑的复杂人生。在敏锐的思辨中,以史家目光进行冷峻深邃的审视与关注,深刻而客观地、理性而清新地透析历史、直面人生。作者不仅从历史的角度,也从哲学的角度进行剖析、思考,让人们欣赏到一篇多向性、多侧面的美文。她笔下屈原,是一个历史更熟悉不过的人物。而她重新写来,显示着人格力量、生命价值、思想光辉,却总是让人耳目一新,感人至深。苦难的人生在作者眼里并非哀怨和呻吟,它预示和提炼了一朵生命的浪花。作者善于体察屈原,在她的笔下,让我们看到了另一个高贵、孤独的屈原形象。作者的另一种呼唤,是在秭归拜谒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诗人屈原时听到的另一种呼唤,天天在呼唤流放人的呼唤声∶屈子,归来兮!因为出大思想家、大政治家、诗人的秭归,有庙有祠供奉屈原,有石牌坊旌旗屈原。屈原在秭归,同于钟馗在作者的家乡,又成了家家门上一幅画,还原于民间,这当是屈原最好的归宿。因此这是作者强烈的呼唤,呼唤文化的民间性,呼唤文艺的人民性。这是一个中国文化人的责任,也是一个中国文人所拥有的正直的良心所在。作者在文中的“拜谒”,是为全文的升华,立意之高,笔力之锋,令人叹服。
《好山好水》,1991年在《人民文学》第7、8期合刊上发表,被《散文选刊》1991年第10期转载。赞颂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怒江峡谷,黄晓萍老师把云南怒江峡谷作为自己的观察对象,以独特、复杂、纷繁的创作手法书写这一地域的历史、习俗、地理、自然等元素,展示怒江峡谷的神秘、古朴、浓郁特质和深邃的文化内涵,入选大学生阅读课本等多种选本。神奇、美丽的云南生活着26个民族,这里风光旖旎,文化多元,气候立体,景色迷人。从滇东到滇西,从滇北到滇南,可以领略到多民族不同的历史文化和丰富多彩的民俗风情。在这块热土上,有170万年前的元谋人遗迹,还有1.8亿年前的禄丰恐龙化石。这里是世界人类文明的摇篮,也是人类古老的家园。厚重的历史文化和多彩的民族风情,为散文写作提供了丰富的源泉。 所以,云南是散文的云南,只有散文才能真正表现出云南大地的本质。《好山好水》,作者对怒江峡谷全面考察,真山真水走过来,这一路的行走就为她作品创作真切的生命体验和情感支撑。有了亲身经历的见闻,无论是抒情还是叙事,抑或对历史和未来的想象,都给《好山好水》带上了个人的体温。作者着力发掘“我”的经历见闻,写出了一片意义上的好山好水。怒江是傈僳人的家园,也是作者个人的心灵家园和灵魂寓所,个人情感与作为家国象征的怒江大峡谷有了血脉相通的联系。这种写法不仅迥异于某些“大文化散文”概念化的书写,更与普通的游记散文不同。尽管有对怒江两岸雄奇风光的描写,但作者呈现的不是以赏景为目的的肤浅审美,而是进入生命和历史的纵深处,触摸到的怒江大峡谷在个人和民族命运变迁中的神秘心跳以及对民族精神的丰富承载;讲究的结构、独到的视角,丰富的联想和绵密的叙述,传递出作者对怒江大峡谷的生命体验。散文是“人类生命最直接的语言文字形式”,《好山好水》表现的是人与自然之间发生的和谐生命联系。地理意义上的怒江大峡谷作为寄情的客体,作者对它进行了生动的描述和记录,使生命情感和人文价值的书写有了特定的意义。作者将个人情感、自己的感受融于文字叙述中,作品充盈着言之有物但不呆板、真情流露而不空泛的文学特质,强烈的精神冲击感使其远超惯常的书写,这对于并没有多少文体规范的散文来讲具有创新意义。当作者将不圆满的峡谷人生诉诸文字时,那种不圆满经过独特的审美观照,事实上已经转化为圆满的生存形态──以文学面目出现的多思多情的峡谷人生;作者也就从中获得了美的创造法则。因此,黄晓萍老师的散文创作,使她在一方天地里领略到了理想的芬芳。《好山好水》起于自然的怒江个人的情感寄托,是一种亲历亲为的行走见闻,充满个人对怒江这一“图腾”式民族象征的敬畏——从这个角度上,《好山好水》可看作当下弘扬传统文化、向读者提供中国想象的文学范本。
入选《名家笔下的大怒江》一书的《六库,我领尽你的风骚》是《好山好水》的续篇 。前者,写的是由怒江大峡谷生发的生命和乡间怒江大峡谷民俗风情的描写,后者是写的是怒江大峡谷的现代都市形象以及形形色色的现代化生活、民族生存现实环境,对美学的执着追求,哲思向诗的顽强渗透,形象毕现。《六库,我领尽你的风骚》采用时空交错、历史与现代呼应、古老与现实交融的手法,关注云南边疆大地上的地理人文细节,以独特的创新方式本真、本色、本性地向人们展示一个神秘、充满杂糅现代色彩的世界。而意象的巧妙组合,清新、蕴藉、凝重,形成了黄晓萍老师独特的散文风格。这种布满情丝的想象和深邃的哲思,使布满渴望而圣洁的人生得到了多层次多视角的表现,它留给读者的是阔大的思索和无穷的回味。黄晓萍老师的此类散文,在表现人与自然、人与家园意识的建构上,具有诗意化书写,以自我的独特方式传达出对人生、世界的独特感受和理解。作品所传达出的信息,可以看到她所表达的,除了个体的心灵和情感世界之外,还有许多人类共同关注的问题,比如人类的生存境况、历史命运、人与自然的关系,民族文化的审美走向等等。从中可以透视出作家对精神家园的追求,但并不仅局限于小我、个体的一隅,而是具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优美大气的境界。因此,两篇散文都是对民族民俗风情的关注与表现。这是作家多年来行走在云南大地上所拾取的美丽风景和诗意花环,也是他对云南这块丰饶大地的深情回报。两篇文化内涵厚重的散文,是对怒江社会民俗风情的人文考察,这是很容易滑入猎奇者心态的题材。但黄晓萍老师的这两篇散文写作基础,是建立在她长期深入生活,对怒江的民俗风情有深入了解的前提下,她以平等、尊重、理解的态度对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民俗风情作文学表现,所以她的散文充满那不可遏制的生命激情与诗意,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这种激情渗透在散文的字里行间,体现了作家对生命、理想的积极态度和深入思考。除了文学上的审美意义之外,两篇散文在民俗学和文化人类学方面也能提供有用的参考。
黄晓萍老师的美文《剑川男人》是一篇不愧为具有永恒价值的散文经典。这篇散文最初发表于1999年第1期《边疆文学》,后入选2001年6月晨光出版社出版、云南省教育科学院研究院编写的《初中生语文必读课本》第5册和2003年3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王剑冰主编的《百年百篇经典散文》。剑川男人怎么样?金庸先生在他的《天龙八部》中写了两位祖宅在剑川的男人,可惜,两个男人都被金庸写偏了,写废了,他们都“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不务正业,不勤正事”。季康、王公浦合写的电影《五朵金花》剧本中,也写到了一个剑川男人阿鹏,可惜阿鹏仅仅是个陪衬,“比生活中的剑川男人逊色多矣” !那么剑川男人到底怎么样呢?读完黄晓萍老师的《剑川男人》这篇美文,你肯定会被剑川男人所深深折服∶他们英俊潇洒、刚柔兼济;他们心灵手巧,技艺超群,尤以石、木二匠誉满海内外;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历史悠久的滇中文明;他们用自己的一腔真情赢得了金花们的芳心,成了女人们心中难以割舍的硬铮铮的伟丈夫。不信,请看∶“剑川男人七尺昂扬,身板俊雅,面颊饱满,鼻梁挺拔,浓浓的剑眉梢至发际,一双眼睛微微凹下去,聚两池智慧两池才情,眸子亮而灵动,浑然刚柔兼济,使女人望一眼就心跳过速。剑川男人诗礼传家,出语不俗。……言词很是简约,很是书卷气……”这些都是如实的描写,并非虚构。难道这样的剑川男人还不为人心动?这才是现实中的剑川男人,这才是真正的剑川男人!
怀着对一切美好事物深深的爱,歌颂真善美,弘扬人间正气,塑造美好心灵的高度自觉性和强烈的责任感,以高尚的思想情操和精神境界来鼓舞人、教育人,这正是她的作品激荡人心、震撼灵魂的精神力量所在。著名散文家黄晓萍老师就是这样,把自己的根深深扎在云南大地上,像一棵高高挺立、青枝绿叶的常青树,融巴山蜀水的灵气,写天下文章,用自己的真情妙悟铸成一篇又一篇、一部又一部的美文,不断地给人以惊喜、感动和震撼。
黄晓萍老师有多副笔墨。她的文章大多由一物生发散射,作者内在的思考借物扩散;哲思的深邃和情思的缠绵水乳交融,使作品呈现较大的内心张力;创作是全身心的投入,在一篇作品里,作者的阅历、人生体验铸就了一种行云流水、犀利老辣而又不乏片片流云都蕴含着美好情意的独特风格。她的散文充满着女性的细腻与粗狂,像一片春林,飘疏和谐的阳光,透视着历史、人文、社会诸多思想,辉耀着人性之光。老骥伏枥,壮志凌云,祝愿黄晓萍老师生命常青,文学生命常绿。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