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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根于梦幻的樊忠慰诗歌

时间:2023/11/9 作者: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热度: 15635
李 徵

  梦所意味着的对幸福的追寻,对美好爱情的希冀,对爱与和平的世界的愿望;梦所带有的形象的美感;集中地体现在樊忠慰的大量自然诗歌、童话诗歌与爱情诗歌中。

一、樊忠慰自然诗歌中体现的梦幻

樊忠慰以审美目光看待自然万物,并通过诗歌赋予了它们生命。他将他的梦注入了这些无生命的自然,使得它们具有了形象美感,使得它们活动与飞翔起来,将幸福与美好带到天空,并洒满我们这个贫困与荒芜的世界。

  在《金沙江》一诗中,他描写江面时这样写道,“皮肤上黄金流淌/水面漂起满天阳光”,使本来无生命的江面具有了生命以及色彩。在《雷》一诗中,他这样描写闪电,“闪电,天空的火柴”,使闪电有了具体的形象与色彩。《在星空》中,“孤独的天空,蝌蚪嘈杂/夜拖着长尾巴”,蝌蚪其实指的是星星,长尾巴则是流星,通过这样的比喻,满天的星星也就展现出了形象的动感,夜也就具有了生命,成了一个拖着流星长尾巴的动物。在《麦子》中,“麦子老了/镰刀就去欺负它”,将麦子拟人,流露着一种对麦子命运的同情以及无可奈何的悲哀。在《红草莓》中,“喊我的草莓五颜六色/我喜爱微笑着奔跑的红草莓/还有背着露水的红草莓/羞红了身子的红草莓”,将红草莓形象地写成了一个小姑娘那样,既天真活泼,又有着少女的羞涩与可爱。在《草》中,诗人这样形容草,“结露珠的果子/穿绿色的迷彩服/别害羞/开朵花给我”。此诗,将露珠想象为草结的果子,而露珠是晶莹洁白的,这样就使得草具有了一种纯洁美;又将绿叶喻为绿色的迷彩服,意味着把草比拟为人,联系到后面两句,我们可以知道这人其实是少女。于是本来平常无比以至人们视而不见的草便以可爱而纯洁的少女形象在我们面前鲜活起来。《一棵孤单的树》中,“一棵树用叶子说话/啃阳光的骨头”,将树的光合作用形容成了人在用嘴巴啃骨头以给身体提供营养,可谓形象之至。而本来静默的树用叶子说话,就使它具有了一种突然发生相反变化而产生的滑稽感。《红豆》中,“红豆,一粒粒蹦跳的火种/点着体内的血/硬化肉中的骨”,红豆颜色的朱红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动感,因而诗人将红豆喻为蹦跳的火种。这只是表层意义。从引申义层面上来看,红豆所象征的其实是爱情的力量。因而红豆不再是单纯的植物,而成了充满着生活与活力的爱情象征物。在《青草》中,“青草是爱/喂饱春天和羔羊”,在诗人看来,青草使春天的美更为丰富,更为饱满,呈现出更多的生机;它又是羔羊的食料;因此,青草实际上是一种爱。在这里,诗人启示给我们的,并不是弱肉强食的生物链条,而是充满了柔情的爱之链条。在《月光》中,“满地月光/千年难觅的针/意外地刺伤我的骨头/流出好痛的花香”,将月光比喻为针,表面看来矛盾,但实际上又和谐,因为美的力量总是强大的,能够深入并震撼人们的心灵,能够使人脱胎换骨,就像花香拂面,就像清泉涌流过灵魂。在这首诗里,还有着诗人对美本身的感叹。诗人总在守护着美、追寻着美,但美总是脆弱的、短暂的。诗人深刻地认识这一点并明白自己无法改变,因此在其对美的爱护与追求之中就有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如同灵魂被刺伤。在《自然四重奏》中,诗人的想象与梦幻更是大放异彩,“太阳是一匹红老虎”“森林是一头绿豹子”“沙漠是一只黄毛犬”“大海是一个蓝精灵”,使无生命物蜕变为生命力强劲旺盛的动物,有了具体的形象与色彩。实际上,在这首诗里,渗透着诗人内心的温柔与爱。这种温柔与爱源于诗人以审美的目光对待万物,爱护万物,与万物处于平等的位置,能够欣赏与感受同为上帝造物的万物之美。这种对万物的美丽想象闪耀着爱的光辉,闪耀着人性的美好。

  很显然,樊忠慰的审美主义诗歌不以功利作为衡量自然万物价值的标准,而是专注于自然万物本身的美感以及它们与人类形成的和谐、和平、相依关系。自然万物不再是毫无形象美感的事物,不再是与我们无关的客观事物,不再是生机、活力、气势被掩盖与忽略的事物,而是在声、色、形、相等方面都存在着无限美感的事物,而是生机勃发、活力盎然的事物。自然万物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改变。人类通常以工具性的目光看待自然万物,视它们为可利用的资源。很显然,这是人类中心主义。

二、樊忠慰童话诗歌中体现的梦幻

人的生命是多么地短暂,并且人永远不知道死亡将在哪里把自己伏击。这个世界的美好又是那么地脆弱而短暂。因此,艺术家与诗人们都怀着温柔与一种带有怜惜的爱,勤勤恳恳地采集着、保存着、转化着这个世界的美好。当然诗人与艺术家们也不是仅仅采集与转化这个世界上的美好事物。这个世界的事物本身并非完美,存在着残缺之处,因此,它们实际上有着更高的可能性。艺术家或诗人们同样能够以梦幻与想象接近事物的更高可能性,亦即纺织出更为完美的事物。

  樊忠慰如同他们一样,带着一颗充满天真的梦幻与想象的童心,创作了大量既能使美好事物闪亮、流溢着色彩、散发着韵味;呈现着单纯而真诚的愿望的童话诗歌。樊忠慰童话诗歌中的梦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祖国的赞美

《祖国,我的姐姐》,是诗人樊忠慰对祖国的衷心赞美。他的这种赞美,是从儿童的知识程度、单纯内心、美好愿望这些方面来发出的。原诗如下:

  祖国,我的姐姐

  我爱你,你真大

  你的美丽大善良大

  你的公鸡叫声大

  你的海大湖泊大

  你的龙大江河大

  你的星星比天空大

  你的我比蚂蚁大

  你的春天比乳房大

  你的冬天比雪花大

  你的苦难比洪水大

  你的思念比月饼大

  你的樱桃大小米大

  你的眼睛大发明大

  你的蝴蝶大裙子大

  你的国歌比地球大

  你的九百六十万皮肤大

  你的五千年大

  祖国,我亲亲的姐姐

  我爱你,你真大

  不同于一般诗人与作家把祖国比喻为母亲,樊忠慰在这首诗中把祖国比喻为姐姐。为了孩子的成长与发展,母亲,通常意味着养育者,奉献者,无私的受难者。因此,孩子作为受恩者,对母亲的感情是尊敬与感恩、爱戴。樊忠慰这首诗是以孩子的口吻与眼光来赞赏祖国的美丽,丰富物产,广阔面积,悠久历史;因此不适宜将祖国比喻为含有“尊敬与感恩”意味的母亲,而适宜于将祖国比喻为与自己亲近而又生活经验丰富,性感美丽的姐姐。在这种赞美中,体现了他对祖国的热爱以及美好的祝愿。

(二)对人们悲惨命运的怜悯与同情

《童话》一诗中,诗人将火柴比喻为“红头发的少女”,她们正“用嘴唇撕咬黑夜”,但就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就已经丢失了生命,“美得那么短暂,惊心”。因此,诗人情难自禁地流下了“灵魂的泪”,为那些“血泊里的少女”。虽然诗人是将火柴比喻为少女,但实际上,诗人真正惋惜的是少女的美丽与其悲惨的命运。《奶奶》一诗中,诗人叙写了因在旧时代出生而被缠脚的奶奶在其一生中,“命薄如一窝苦菜/勤劳似一匹母马。”她在临终时,“一顿比一顿少吃/是怕谷子咬她”。实际上,奶奶吃不下米饭,是因为她已经过于病弱,已经被死神捏住了命脉,而不“是怕谷子咬她”。说“是怕谷子咬她”,不过是像一个儿童那样不愿承认奶奶的一生充满着重大的苦难与悲惨的命运,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幻想而给奶奶悲苦的一生一个喜剧的结局。

(三)对儿童纯真天性的赞赏

《山娃》一诗,叙写的则是山村里朴实的儿童。他“小名儿与鸡鸭猫狗滚爬/不识字识得满坡草花”,能“摘几朵朦胧的星光/说几句葡萄的知心话”,开心的时候就以“嫩笋的年龄唱拔节的情歌”,饿的时候就“摘一个黄瓜,把日子咬得脆响”。一个朴实、天真无邪、无拘无束、喜好幻想的儿童,就这样形象地显现在我们面前。在《很小的孩子》中,诗人描写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他“比玫瑰动人,比水纯净”,“一会儿挂着露珠的笑”,“一会儿流着音乐的泪滴”。他“肉乎乎的小手比麻雀顽皮/在妈妈的发丛跳跃/白胖胖的脚丫/是蚂蚁眼里的大象。”因此,“蚂蚁说,我怕”。他还“与花朵草叶搭房子/与小猫小狗玩耍/用眼睛摘星星/用小脑袋编织童话”。儿童,他或她没有任何成规,想笑就想笑个灿烂,想哭就哭个痛快;天性顽皮,能够把非生物或小动物都当成朋友,并与它们一直玩耍;又喜欢幻想,有着许许天真而美好的想法与愿望。在这里,诗人将儿童天真顽皮、真诚坦率的性情展露无遗。这一种展露,表明了诗人对儿童纯真天性的欣赏与守护。

(四)对儿童美好愿望的赞赏

《宇宙的孩子》,这首诗有着顾城诗歌《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的影子,在主题上,表现的都是欣赏与守护世界的美好,消除世界的苦难与不幸的愿望;以及对生命自由状态的推崇与追寻。在表现方式上也同样是通过想象、梦幻来构筑一个童话世界。《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中有着许多美好的愿望,“我希望每一个时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我希望/能在心爱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所有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我想涂去一切不幸”;“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等。在樊忠慰的《宇宙的孩子》中,也有着许多类似的美好愿望,“我给种子盖好棉被/我给月亮铺上青草/我要唱,让一条河流名扬天下”;“我要发动一场世界大战/用太阳去攻打寒冷/用面包去攻打饥饿/用药品去攻打疾病/用爱情去攻打仇恨”。《春来了》一诗充满了儿童显得蛮横而实际上非常美好的愿望,以及这种愿望所透露出来的儿童的稚气。这种稚气是一种在游戏、玩耍中体现出来的真切快乐。“我和蚂蚁捉迷藏/和春天打架/我要把星星打绿/把小蝌蚪打成大青蛙”。诗人捕捉到了儿童这种美好的愿望与稚气,并以赞赏的目光、欣悦的心情将其表现,使我们切身地感受到了儿童的天真可爱。《鱼儿》也充满了童心天真的幻想与温柔的爱。“光屁股的鱼儿/天天喝水/它不饿吗/它的衣服/是老鼠偷走的吗”,因此诗人觉得,“鱼儿好可怜哦,我要给它面包吃,给它衣服穿,还想给它当老师”。将鱼儿拟人化,并说它光屁股,实际上也是将鱼儿当成了儿童。如此特别的对鱼儿的描述,透露着一种顽皮。担心鱼儿喝水会饿,并要给它衣服穿,给它当老师,则表现了恳切温柔的爱,类似母爱。

  儿童的愿望虽然常常被功利化、实用化的成人忽略乃至斥责,但却是人道主义的、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的、真诚而纯洁的。它斑斓多彩,充满了梦幻,如同彩虹一般挂在半空中,给这个世界带来美丽,带来色彩。诗人樊忠慰通过诗歌来守护着人类的童心,守护着人类心性的真诚与纯洁,尽管显得不合时宜,却是真正值得景仰的行为。

三、樊忠慰爱情诗歌中体现的梦幻

樊忠慰的许多爱情诗歌,印证了这一点。不过,他的爱情诗歌除了对爱情以及对爱情对象的幻想与美化,又渗透了一种苦涩与忧郁。爱情对他而言,总是处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不可即,不可得,内心的渴望便会愈加强烈。这种强烈的内心渴望,加上他本身对于完美性的追求,不断地催化、激荡着他的想象力,使得其诗歌愈加丰富绚丽。此时,其诗歌便有着一种向上飘飞的梦幻感,有着唯美的色彩。但这种梦幻、想象又很难实现,因此其诗歌中又有着梦幻破碎后浓郁的痛苦与悲哀。综上所言,樊忠慰爱情诗歌中的梦幻主要体现在对爱情对象的幻想与美化、对爱情本身的幻想与美化以及爱情幻想破灭后的悲哀之中:

(一)对爱情对象的幻想与美化

《想你在今夜》此诗,表述的是诗人思念意中人时产生的幻想。其全诗如下:

  我蘸着夜色给你写诗

  星星的文字吵醒你的美丽

  容颜如水,月光般泻下

  打湿我薄命的纸,纸的心血

  为你录音录像的纸和文字

  翻动你梅香的秀发飘逸

  芳名含在我嘴里,比齿更白

  是谁也拔不动的柔情蜜意

  你看瓶里的酒像个醉汉

  我喝了会醉上加醉

  多少贪欲的纸人和影子

  错过了爱情与幸运

  我用最初的眼睛捡你的月光

  我用最后的想象摸你的笑意

  你可愿穿过今夜的稿纸光临我的小屋

  用你的一瓣瓣红唇,吻我的思念和忧郁

  在沉黑的夜晚,给意中人写诗,其实就是借诗歌的幻想来接近意中人,以此排遣难以名状的忧郁。幻想的载体——文字,如星星般闪亮,诗人就用它们去照耀意中人的美丽。在这种照耀下,意中人美丽如月光,有着纯白的色彩,弥漫着潮湿的水气,秀发飘逸,名字芬芳,使得诗人情柔意蜜,如同喝醉了酒一样。在最后一段中,诗人再次表述了自己的浓郁思念,并渴望意中人能够前来抚慰他悲苦的思念与无以名状的忧郁。《羊写给姑娘》一诗中,诗人将自己隐喻为羊,守在牧羊女身边。诗人倾诉道,姑娘,“你天然的美”,能够“羞走花香”,让我心甘情愿地“守你的影子/吻你的鞋子/挨你的鞭子”。这也不够,为了让你永远快乐美丽,我还会“把心挂在天上/照得你暖洋洋”。通过这种奇特的幻想,体现了诗人对爱情对象的夸张性赞美,对完美性爱情对象的塑造,也透露着的是诗人美好的愿望与温柔的爱。

(二)对爱情本身的幻想与美化

《电话情诗》这首诗无论是从题目还是从内容上分析,都大致可以确定这是一首根据与情人通电话的经验而写成的诗歌。在这次通话中,诗人感受到了甜蜜。“把你的芳名嚼出阳光/空气和树叶亮了”,这表明情话互通使爱情发出了灿烂的光彩,也产生了甜蜜。因此诗人才感觉,“心灵的草地躺满你的花香”。接着,诗人又感觉,“你的声音像葡萄酒”,如同“软语的精灵”“从我的耳朵偷偷溜进了心”。声音已然抵达内心,很显然,这表明诗人对情人已经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有了柔情蜜意,有了浓郁的爱。因此,在这种柔情蜜意的冲击之下,诗人说,等我捉住你的软语,我“就与你结婚”。这首诗传达的是一种由爱情本身散发的魅力。爱情的温柔甜蜜,能够使人心醉神迷,产生一种美好的、飘然的、爱情对象的声音与香味都充满了质感的梦幻感觉。《红豆》一诗则是诗人对爱情本身具有的伟大力量的幻想与赞赏。红豆是樊忠慰诗歌中经常出现的意象。这个意象的寓意,与它在传统诗歌中的寓意基本相同,即都寓意着爱情。在诗人的眼中,红豆,就像“一粒粒蹦跳的火种”,能够“点着体内的血/硬化肉中的骨”。这表明了爱情的伟大力量,即它能使相爱的人激情满怀、神采飞扬、意气勃发,更具勇气与骨气。诗人很清楚这一点,“都是因为爱,都是因为梦”。在这样的炽热的爱与梦中,“我是咀嚼你的男人/把你埋在心头”,要以爱情“泥土让你生息”,要以“诗篇让你不朽”。所期盼的,是你“在多情的传说里妩媚”,“苦我,暖我,醉我”。如蹦跳的火种那样的爱情,点燃了“我”。

  《当你老了》,这首诗基本可算是对叶芝同名诗歌的模仿与改写。这两首诗的情感结构是一样的,即都是先写情人已经老去,然后写自己年轻时对情人的炽热忠诚的爱,最后写自己年老了也依然爱着情人。情感结构虽相同,但并没能掩盖樊忠慰这首诗的出彩之处。相比而言,叶芝的那首诗歌没有像樊忠慰的诗歌那样充满奇特的想象,语言也相对朴实,有着外露的逻辑线。比如说,叶芝诗歌《当你老了》的第一段:

  当你年老,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第一段第二句是对情人老去时行为的白描,第三第四句则表述情人所读诗歌勾起了她年轻时的记忆。樊忠慰诗歌的第一段:

  当你老了,一场大雪飘满你的长发和山风

  我要在大雪中等你

  你苍白的皱纹像一间苍白的茅屋

  我用拄着拐杖的诗句,敲你颤巍巍的记忆

  头两句并不是清汤寡水的白描,而是采用了充满动感的隐喻手法来说明情人已经老去。“大雪飘满你的长发”,不是简单的、平面的如“你的长发如同白雪”这样的明喻。“飘满”表明那是一种外来的力量,是它使得情人老去,头发变白。很显然,这种外来力量是流逝的时间。而作者奇妙地将其隐去了。后两句中,更是充满了形象性、隐喻性。皱纹如同苍白的茅屋,可谓奇喻。拄着拐杖的诗句,表现出爱的沉重。这种沉重的爱,去“敲你颤巍巍的记忆”。“敲”字十分形象,有着行为的动感。这样一来,就不是情人通过阅读诗歌才勾起记忆,而是蕴藏在诗歌里的深沉的爱主动去震撼情人了。显然,这比“梦见”这样显得虚幻不真的词语更能表现“我”对情人至老不退的爱情。

  在诗歌的第二段中,两首诗都同样通过与其他追求者相比而彰显自己对情人的深沉持久的爱。叶芝的表达似乎过于伟大。而樊忠慰的表达更恳切真诚,“我也老了,像所有恨过你的人一样爱过你”。年轻的时候,“我想你的土豆就饿,看见你的微笑就暖和”。多么性感的诗句!尽管对情人那么爱,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千年的遗憾啊/声音碰碎了石头,碰不响你的爱情”。以千年为限,无疑表明了爱情的持久与炽烈。

  综上所言,我们可以大致判断出诗人樊忠慰的爱情理想。这种爱情理想中,爱情深沉炽烈如同红豆燃烧,而且至死不渝,超越了怨恨,超越了个人的私心,达到了圆满而持久的地步。这种爱情专注于自身产生的欢乐与悲伤,专注于对爱情对象的渴慕与赞赏,专注于爱情双方精神与肉体上的相互吸引。它拒绝爱情对象之间的占有欲、利益交换、虚荣心、没有得到回报就产生的怨恨。

(三)爱情幻想破灭后的悲哀

《荒冢》这首诗表明:在尘世时没法得到的爱情,只能够幻想在死后获得:

  我活着

  没有人爱

  死了该

  会碰见美女的魂

  隔世的美女

  趁天没亮

  快带上你的枯骨

  跟我回家

  在尘世苦苦寻觅爱情而不可得的诗人,已经感到失望乃至绝望,但不可名状的孤独与悲苦却依然不舍昼夜地撕咬着内心,对爱情的渴望依然汹涌澎湃在内心。因此,诗人不得不幻想死后能够遇到阴间的美女,构筑一段美丽的爱情。但苦涩,就在尘世不可得而阴间可得的缝隙中,悄悄地钻了出来。《女鬼》与《荒冢》类似,都是幻想人与鬼之间的恋情。不同的是,在这首诗中,诗人为女鬼写诗,于是女鬼爱上了诗人。她“唤起蟋蟀来看”诗人,但诗人“竟不能像光抱住影子一样”“抱住幽怨而多情的”她。为回报她的爱情,诗人决定“吻干你的残夜你的泪痕”,并询问,“你要不要我的精血/要不要我滚烫的心”。诗至此,情境阴森,鬼气弥漫 ,却又糅合着人鬼爱情的缠绵与哀怨,使人内心中恐怖感与悲悯感合而为一。当然女鬼非真女鬼,不过是不可得的爱情的隐喻而已。于是,幻想人与鬼之间的爱情,不过表明了对爱情的痛彻心扉的渴望。

  《蚊虫情诗》中,诗人“想变一只蚊虫/嗡叫在你的蚊帐/迷恋你的蚊香/更渴望你的巴掌”。通过这样的幻想,才能接近生活不可能接近,或者即使接近了也不可能给予爱情的意中人。这种萦绕不绝、剪不断理还乱的迷恋与渴望,即便是遇到了巴掌也不会退缩。于是,“我发了羊癫疯”,去“吸你苦涩的血”。但你的美丽又是如此地光彩耀眼,令人情不自禁地折服与感叹,因此“我跪下”,“膝盖笑得哗啦啦”。但很大程度上,这也不过是一种单向的、无望的追求,因此只能做出这样的希望,“等我们化作灰烟/灵魂终将在天堂拥抱”。天堂里的相互拥抱,不过是虚幻的安慰。美好幻想与残酷现实间的巨大落差,诞生了苦涩与浓郁的悲哀。《女孩,你听我说》这首诗以处于女孩-少女-姑娘-女郎-新娘这几个生命阶段中的女孩与“我”之间的情感关系为主题。“轻盈的女孩/像只燕子在云里飘扬”,但可惜的是“我没有翅膀/摸不到你呢喃的天空”。“碧绿的少女/鸡冠花开在头上”,是那样地美丽。这种可望不可即的美丽,狠狠地“啄我的想念”。到最后一个阶段,“洁白的新娘”,“你的容颜让我口渴”。这也表明了美好的爱情依然可望而不可即,因此只能忍受着精神与肉体上的渴望。爱有多深,痛便会有多深。幻想有多美丽,幻想破灭时便会有同等程度乃至更深的痛苦与悲哀。

  樊忠慰爱情诗歌中所体现的爱情幻想是美好的、纯粹的,没有现实利益的侵入。因而可以说,他的爱情幻想是一种理想化的、纯粹化的东西,是最高可能性的爱情。很显然,这种爱情幻想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存在。尽管这种爱情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存在,但诗人却从来没有放弃,依然执着,依然坚持,即使遭到他人的嘲笑、轻视。因此,这种对理想爱情的执着其实是悲剧性的。樊忠慰爱情诗歌中,幻想破灭后浓郁深沉的悲哀也证明了这一点。总而言之,樊忠慰爱情诗歌中的梦幻尽管不切合社会实际,但它作为一种可能性却永远值得人们去追求、去尊敬。

  综合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樊忠慰审美主义诗歌中的梦幻,植根于他的本然生命, 也即是说,植根于他本人的生命本能、潜意识世界、纯粹的愿望、执着的追求。这种梦幻主要表现在他的自然诗歌、童话诗歌、爱情诗歌中。其自然诗歌中的梦幻,主要通过新鲜奇幻的想象来刷新我们对事物的感受与看法,使得被我们熟视无睹的事物重新具有了生机、活力、质感,也即是具有了美感。其童话诗歌中的梦幻,则主要是通过捕捉儿童的灵性,用简单的、口语化的语言来表现儿童的天真、善良、顽皮,以及他们最美好的愿望。其爱情诗歌中的梦幻,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以本身有着美好形象、富有质感与生命力的事物来隐喻理想的爱情对象;对理想爱情的渴望与追求;爱情幻想破灭后的悲哀。这三种类型诗歌中的梦幻,都来源于本然生命,都没有沾染功利性的油污,也主要是通过奇幻的想象而非概念性的语言与意象来表现。故而,樊忠慰诗歌中的梦幻,其实是审美主义的体现。或者说,他的诗歌,是审美性的,属于审美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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