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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裹挟下的灵魂出窍——读夏天敏中篇小说《是谁埋了我》

时间:2023/11/9 作者: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热度: 14092
王明生现实裹挟下的灵魂出窍
——读夏天敏中篇小说《是谁埋了我》

  王明生

  八月,桂香扑鼻,荷塘争艳。祖国的北方正呈现出一片收割小麦的丰收景象。然而,斗室里的我却久久纠结在《是谁埋了我》的故事情节中。几次阅读,总想透过文本寻找答案,一直未果。只好像一条鱼一样,随小说中的主人公李水,游弋在高过膝盖的小麦地里,高粱成林的绿色海水里,时呈时没。

  夏天敏最新创作的中篇小说《是谁埋了我》,以卷首的醒目位置,刊登在大型文学期刊《十月》2017年第四期,一度在圈内引起了热议。小说讲述了离家多年的主人公李水回家后,从娘口中得到的却是,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而这个“已经不在了”,正和《是谁埋了我》遥相呼应,瞬间勾起了读者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随着主人公李水漫无边际的思绪飘飞,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在新中国建国之初那个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生长在革命老区,能识文断字的李水,经历了参军、剿匪、被俘、再剿匪、修水库的心路历程。小说在情节的安排上并没有太多的跌宕起伏,叙述上也是由主人翁李水一条主线完成。作家大量的笔墨是通过主人公内心生不如死的情感纠结,来推动情节的发展。一个没死的李水,被组织一句似是而非的“不在了”完事,村里为之修了坟立了碑;而引领大军再次剿匪立功的李水,也是被组织模糊地处理,既不记功也不追究,发笔返乡费,让他自己回去了;回乡后的李水一直萎靡不振,甚至新婚之夜面对自己心爱的妻子铃子,也不胜房事。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谁埋了我,读完文本并没有找到答案。作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大量的想象空间留给读者,让读者参与到作品的创作中。小说通过肉身和灵魂的博弈,把大量的笔墨倾注于人物的内心深处,以大量真实感人的心理细节描写,塑造了一个崇拜英雄、崇尚英雄、理想主义至上、充满理想和激情的时代下,有血有肉生动感人的人物形象李水,为了光荣地活着,反而活得更猥琐,那种内心痛苦的挣扎,内心的忧伤,令人过目不忘挥之不去。他没有被谁埋了,也不是自己埋了自己,而是他的灵魂早已被特定的现实所裹挟出窍,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回到文本,之所以说《是谁埋了我》是作家的最新创作,一方面是作品包含的思想新,另一方面是作品采用的技巧新。

  没有新意的作品,是不会被人们所欢迎所承认的。作家并没有因循守旧,延续老路,而是从标题上就赋予了作品新的思想,新的内涵,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感。倾心竭力地通过自己独特的艺术手段,还原生活,表现生活,并给人以美的教育和美的感染,进而使得作品无论从思想深度上还是创作技巧上都有了创新。小说以“不在了”的李水回家了,这一荒诞的事件作为引子,使得作品有一种神秘感;顺着这一主线单刀直入,剪去不必要的枝蔓,紧紧贴着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去描写。其间由于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运用了很多寓意荒诞的象征,运用了很多现代派的手法。

  当小说里的故事情节得到充分发展之后,人物的塑造也就更加丰满。李水的性格和他的形象主要是靠情节来推动、靠细节来完善的。情节的推动,细节的完善,是为了给小说进入到一个矛盾发展最尖锐、最紧张阶段做铺垫,在《是谁埋了我》中,作为新兵参加剿匪的李水来说,是班长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了他,他活了下来成了俘虏。为了活着逃出匪巢,为了骗取信任,李水被俘后和匪首的女儿假恋爱,这些情节看似落入俗套,实则是为了给小说铺垫一个又一个高潮的到来所设置的。当李水利用假装谈恋爱进城照相,把土匪头子的女儿骗进城时,他寻找机会报了警,立了大功。可立了大功的李水,却永远也忘不了躺在血泊里的桃花。作家通过对桃花的心理描写和一些细节表现出她极其温柔的一面,诠释了土匪也是人这一道理,而作为女人的土匪更具有渴求自由,渴求爱情的天性。虽然李水的目的是为了出逃报警剿匪,但作为桃花来说,她是动了真情的。特别是桃花躺在血泊里的惨状,成了李水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成为他的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他内心的煎熬和痛苦,通过很多细节在作品中表现出来,使这样一个原本血气方刚、生龙活虎的人,就变成了一个忧郁、少言、孤独、猥琐的人,他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难以自拔。从这个意义上说,是他自己埋了自己。而现实处境不是这样的。李水的灵魂出窍来自三个方面的现实裹挟。小说开篇不久,妇女主任的一段话,就把他的魂埋葬了,灵魂就已经出窍。“有了坟,娃的魂就住进来了,你想娃时也有了凭据。”而李水自己的一段话“进了匪巢还能活着,活着也就是死了,即使不受处理,我也没脸回老家,没脸见父老乡亲。”更主要的是,在他心里,活着回去,对不起伏在他身上,脑袋都被打爆救他一命的班长。他的内心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无奈和痛苦,特别是“入了匪巢,还跟匪首的女儿睡过,这是任何理由都无法解释的,这是永远不能饶恕的罪行,即使别人理解了,原谅了,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这是烙在心灵上、刻在骨头上的罪行,是良心上永远无法卸去的重负,这是伴随他一生的阴影。”正是这样的内心煎熬,才使得他剿匪立功后,向组织汇报时,隐去了和桃花假戏真做的床第之欢。连长短短的几句话“李水,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其实你是立了大功的,没有你这股悍匪是很难消灭的,只是那事儿……有的同志也太当回事了。好了,好了,回去好好干,你仍然会进步的。”在那个崇拜英雄、崇尚英雄、理想主义至上、充满理想和激情的特殊年代,这样的话无疑再一次使李水的灵魂出窍。正因为他要进步,活出个人样,活出个英雄样,所以他才在新婚后,参加了水库的修建。他拼命地干,没日没夜地干,是为了摆脱内心的痛苦和煎熬,人们目睹了李水他们的血肉之躯,红彤彤的鲜艳成一片,锥心刺骨地刺向良心。李水他们成了不是在战场而和战场上别无二致的英雄、模范。而组织上的两次嘉奖,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一听到组织二字,李水的头轰轰响,一座庄严的山,霞光环绕,闪现在眼前,组织无时不在,组织无处不在,组织不是形式,组织是你的骨骼,是你的肌肉,是你的血管,更是你的灵魂。组织永远照亮你的灵魂,让你的内心藏不住任何东西。”受奖的李水并没有找回出窍的灵魂,而是腰依然佝偻,头依然低垂。他的灵魂第三次被现实裹挟出窍。

  除了现实的裹挟,李水的灵魂出窍还来自于他的内心。在整个小说情节中,作家没有提到李水爱上了匪首的女儿桃花。然而,在李水的内心深处,他对那段假戏真做的婚恋是忘不了的。这也是导致他灵魂出窍的致命原因。

  之所以李水忘不了和桃花的婚恋。首先,是人的本性使然。他才会把和桃花的苟且之事,严严密密地保留在心里。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和负罪感,又如影随形纠结在他的内心,使得他永远抬不起头,最终成了他强大的梦魇。其次,如果他不在乎那段婚恋,就不会在新婚之夜想起,而伤害心爱的妻子。他对桃花有一种负罪感,而这种负罪感就来自他的内心。一个真正爱上他的女人,被他带领大军剿灭了,而且死得非常凄惨,人的多面性在作家的笔下,描写得淋漓尽致。这也符合艺术的逻辑构建。

  从文本的表象上看,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主人公李水的无可奈何。从深层次上分析,作品不仅揭示了那个年代的英雄盲从主义,对人性的桎梏,而且对桃花、铃子也给予了深深悲悯情怀。受害的不仅仅是李水,还有铃子和桃花。她们的命运也是值得同情的。《是谁埋了我》中不乏有对深渊般命运的思考。面对命运的深不见底,作家怀有一份虔诚的敬畏之心;面对命运的荒谬,一方面将荒谬命运带给生命与心灵的疼痛与悲哀低低轻语,另一方面却又不断赋予这种荒谬感以相对沉重、诙谐的品质。写了悲伤,但不绝望;写了善恶,但没有是非之心。作家似乎更愿意抱着将悲哀与沉重合而为一的复杂心情来面对命运中荒谬的部分,而这其实也更加符合那个年代的真实状态。《是谁埋了我》并不是脱离社会历史现实而存在的,作家把主人公李水放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来思考人的命运,思考人的性格构成,思考人的精神世界。作家所讲述的时代背景,都深深地留下了时代的烙印,反映时代的某些历史真实,对那个社会现实具有独到的见解,符合了当前社会价值趋向的观点,能给读者引发某些有益的思考。

  

  施 华 天水一方

  读罢《是谁埋了我》,我觉得,整部小说如同小说里的两个人物,李水和铃子。一个渴望着丈夫的爱,一个需要灵魂的附体,终究有一天会得到灵与肉的结合。因为在小说的结尾,我看到了希望:把奖金交给娘还是交给铃子?那潜藏在心底的坟是不是还要再造?奖状、奖牌是交给铃子保管,还是深深地埋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坟里?坟上要不要写上“李水之墓”?在这些充满思辨而又多元的文字中,我看到了作家对于那个时代人的关怀以及对深渊般命运的深思,相比那些高大上缺乏人性关爱的作品,我将其视为一曲有关生命与心灵的低语,沉静、低沉却又不失思索。

  掩卷,走出陋室,天高云淡,遥望北方,小麦收割正忙。我似乎看到李水在麦田里挥动镰刀的身影,不再为他被谁埋了纠结,我想说:你好!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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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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