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杨

　　

　　

　　每一位带头大哥，论本事，都是一身硬核，若是单打独斗，一个人能当一支队伍使。尽管如此，每一位带头大哥，身后还是需要一支队伍的。毕竟大哥没有小弟，就是个光杆司令。因为大哥的脸面，全仰仗小弟们。大哥一声号令，小弟们集体响应;大哥要是摊上事儿、犯了规矩，小弟们打死也不能告诉师父——这样的大哥才有面子。

　　很不幸，孙悟空就不是这样一个有面子的大哥。尤其是猪八戒经常向师父告状，还称呼他“弼马温”，以至于孙悟空频频觉得“这届取经队伍忒难带”。这是为什么呢？队员不给力？上头管得多？还真不是，要怪就怪孙悟空自己不会当大哥。

　　一

　　孙悟空既然有通天的本事，那他该干的事儿，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开始，孙悟空这个带头大哥的角色还没有走偏，担子是八戒来挑，白马是沙僧来牽，他则全心全意地为整个团队斩妖除魔。

　　可没走几步，孙悟空就忘了自己带头大哥的身份，像化缘（其实就是讨饭）这种小事，让两个师弟去不就得了，他却以讨得一手好饭为荣，还要端着茶水跟唐僧要证明：“师父，没有老孙，你连水也不能喝哩。”

　　呵呵，师父被妖怪抓了救不出来，那是你当大哥的失职;师父喝不上水吃不上饭，也是你需要亲自动手的事吗？你把八戒、沙僧两个小弟放哪儿了？说白了就是，这一路上的大事小事，孙悟空就是喜欢一手包办。

　　比如每次妖怪来了，孙悟空的第一反应都是藏着小激动，偷偷在心里欢喜：“造化造化，俺老孙的买卖又上门了。”就算再能干，你此时也不应该这么想吧？要知道，一个成熟的带头大哥，此时应该把小弟们都鼓舞起来，说：“造化造化，俺弟兄们的买卖又上门了。”那效果绝对不一般。

　　再说西天取经一路上，兄弟几个的功劳，如来都在功劳簿上记着呢。由于孙悟空大包大揽，弄得八戒就很焦躁。有一次，孙悟空打死一个妖怪回来请功，刚把死尸按在阶下，八戒就一个抢跑，上去筑了一钯道，说：“此是老猪之功！”由此可见，孙悟空这个带头大哥和兄弟们并不一条心，让兄弟们很没存在感。

　　渐渐地，八戒和沙僧觉得既然自己如此鸡肋，索性懒怠起来，以至于孙悟空当带头大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快被累死了。他转眼一瞧，自己累得累死，两个小弟闲得闲死，尤其是八戒的表现让孙悟空很恼火：“那呆子笑我哩！正是巧者多劳拙者闲，老孙这般舞弄，他倒自在。”

　　但这又能怨谁呢？

　　二

　　能力大，大包干，是孙悟空作为带头大哥犯的第一个错，但这还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孙悟空的臭脾气，实在让人无法忍。

　　首先，孙悟空作为带头大哥，虽然带着几个小弟，但不应该忘了自己打工者的身份，唐僧才是老板。但看看孙悟空是怎么怼唐老板的：“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师父说那里话。自古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岂无通达之理？”“你这老师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虽然唐僧是个废柴，但在这个甲方面前，处处显能耐就是孙悟空的不对了。

　　孙悟空作为一个带头大哥，对衣食父母唐僧就算做不到跪舔，起码也要给他个面子;对自己的小弟呢，则要关照一点，小弟们才能拥护你啊。可孙悟空对老板都是这副嘴脸，对小弟们还能好到哪里去？

　　有一次，八戒一路上挑着行李，走到天黑，肚子饿了想讨点饭吃——有了力气好挑行李，没毛病吧？而且师父都表态了，让借宿一晚，明天再走。结果呢，孙悟空这个带头大哥，劈头盖脸就开骂：“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抱怨！”——好吧好吧，八戒的心早就凉了。

　　沙僧的活虽然不多，就是牵牵马、陪陪师父，可若把师父陪丢了，也会遭来孙悟空的一顿臭骂。在镇海禅林寺，唐僧被金鼻白毛老鼠精一骨碌卷走，孙悟空就发飙了，拿起棍子就要打死小弟，只见沙僧扑通一声，“近前跪下”。

　　这一打一跪之间，丝毫看不出孙悟空作为带头大哥应有的风范和担当了，毕竟救师父要紧啊。

　　三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孙悟空对待小弟的这种作风极容易在队伍里传染，到处都有大哥欺负小弟的事例，结果就是，整个队伍极其不稳定。

　　取经一路上，很多人一直忽略了小白龙的存在。人家明明是唐僧收的第二个徒弟，排在八戒和沙僧之前，结果因为要变成一匹马，只好委屈地当了个最小弟。这个最小弟一路跋山涉水的辛苦就不说了，关键时刻，人家还变成一个漂亮舞女，敢于去刺杀大哥们都没搞定的黄袍怪。结果，大哥们是怎么对待小白龙的？

　　途中，八戒想让白马跑快一点，让大家都走动起来，好赶在天黑之前去化些斋饭吃。可人家白马是个王子啊，在家也是被当成宝宝宠的，就是不加速。这时，孙悟空是怎么做的呢？简单粗暴地“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

　　毫无疑问，大哥的做法会传染，这下小弟们都知道怎么对待比自己更小的最小弟了。

　　路过朱紫国的时候，孙悟空要给国王配药，需要一点马尿，就让八戒去接一杯来。当时，白马由于跑了很多路，正在马厩睡觉，八戒直接上前，“一顿脚踢起”。等了半会儿，不见白马撒尿，八戒就跟孙悟空骂道：“那亡人干结了，莫想尿得出一点儿！”

　　接下来是《西游记》里最“恐怖”的场景了，兄弟三人都凑过来接马尿。吴老爷子把小白龙尿尿的细节刻画得特别传神：“你看他往前扑了一扑，往后蹲了一蹲，咬得那满口牙龅支支的响龅，仅努出几点儿。”

　　——活久见，你们还拿不拿人家白马当兄弟？这样围观人家尿尿真的好吗？

　　从一定程度上说，整个团队中，孙悟空没有摆正自己带头大哥的位置，就别怪队伍不好带。孙悟空当大哥当得很累，归根到底，始于外患，终于内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