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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相思的梦影——长诗《千年一吻》阅读感受

时间:2023/11/9 作者: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热度: 19357
◎张绍九

  人文相思的梦影
——长诗《千年一吻》阅读感受

  ◎张绍九

  沈力的《千年一吻》,从名字看过去,似乎张扬起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情网。仅仅看看这书名,第一眼多半会觉得与通常的爱情有八九不离十的关系。往下读来,似乎如此:“雨缠绵地/整个雨季/淋湿了心灵/和爱情的思绪。”“青睐 美丽 雨露/从那一刻/鲜花 掌声 权力 女人 辉煌/因她出现失却魅力。”序、引子、九卷正文和后记,从字的表面来看,通篇长诗都围绕着这个中轴在旋转。

  而深入下去,那个“她”,是否真有实指?如爱伦·坡《安娜贝尔丽》笔下的原型维琴妮亚?如叶芝《当你老了》的倾诉对象毛德·岗?这些都不是,通前至后读完,我们看不到诗人为读者具体勾勒的形象。于是,我更愿意认为,沈力的《千年一吻》,就像以爱情诗著名的彭斯在《一朵红红的玫瑰》里所写的“我的爱人”,那是苏格兰古老民谣里用时光打造出来的清纯农女。抑或,这也不是。“缪斯女神 光临我的寒舍/带来羞涩的情笔/而你 离我如此的远/以至只能远观/你 女神的端倪/遥遥望着你/俯首抑或挺起头颅/在你身旁/远远的天边/山的那头/你的心里/任何一个角落。”“你的眼睛湿湿的/有如浩瀚的海洋/任凭 翻江倒海的跳越/雨天 住守小岛/半尺笔杆垂钓/晴天 扬帆起航/向着万里碧波。”她,更像是易安词《浣溪沙·绣面芙蓉一笑开》里若有所指又无所实指的情人,文字下的“她”和“他”,只是春心里淡淡的梦影。似乎,诗人《千年一吻》之外的一首小诗《爱情》大约映证了这个揣测:“爱情是一种心理/憧憬的心理/爱情是一种需要/精神渴求的需要。”甚至,这也不是。“亲爱的 我的你/诗稿 被时光和岁月侵蚀/被思念和牵挂煎熬/朋友叫它情诗/文学叫它爱情诗”。“诗歌是一个亘古的精灵/诗歌是生与死的第三者/诗歌是一个大太阳/诗歌是一颗炎热的心/诗歌是一片落叶/诗歌是一位女子”。诗人所歌咏的,或者就是诗歌本身,爱情诗本身,这是诱惑了多少痴情者的情感的寄托。

  最终,这些也许都不是。我回忆起诗中那一声、二声、三四声跳动的“蝉鸣”,这个穿越远古风烟的意象,让我想起骆宾王著名的《在狱咏蝉》。还有“世外桃园”、“高山流水”、“你的心高风亮节/有如瓶中的荷花/莲叶托住你的/圣洁 贞操/不染淤泥”,这又让人想起从周敦颐文中走来的场景。以及,“苦难是诗歌的财富/失落是诗歌的灵魂/恋爱是诗歌的血液/想象是诗歌的肌肤/背叛是诗歌的心跳/阅历是诗歌的音符/人生是诗歌的节奏/岁月是诗歌的语言/自然是诗歌的生命/历史是诗歌的呼吸/哲学是诗歌的思想/进取是诗歌的觉悟”这些诗句让我想到,诗人想表达的对象,或许还是一种梦想,一种精神,一种对抗黑暗的光明的庸俗的高雅的虚伪的真诚的苦难的幸福的错综复杂的现实的力量,一种彼岸的寄托。

  唯有如此,那“丁香般的芳菲”和“油纸伞”,在这个匆忙的轻飘飘的浮躁的时代,才能承受得起等待了漫长千年的富于力量激情的“一吻”。

  新近接触多一点的文字里,朱镛的、沈力的都是比较合我兴趣口味的富于现代风味的。读这一类东西,我不需要强制自己,生出苦大仇深般的体验。在城市的小角落里长大的我,未曾想到乐居、大山包,这些生长苹果、包谷、洋芋的地块会养育出有现代精神的他们。还有湾湾田里走出的阮殿文,都有敏锐的文学神经、飞翔的想象力以及将捕捉到的意象和细节外化为文字的能力。有些惊奇,就像才知道现在洒渔坝子里还有葡萄成串和玫瑰盛放。而且,他们文字里展现的隐含作者,其目光纯净而柔和,哪怕也有一些吼叫,一些燃烧,最终却总是让我回复到“人间四月天”的记忆。

  他们都让我想到了徐志摩。尤其沈力的《千年一吻》,在诗歌的格式和节奏上,更引人如此联想到现代文学对当代的影响。“轻轻的/我只听见/雨的声音/雨落入尘埃的声音”“悄悄的/我只听见/雨的脚步/雨踏入尘埃的脚步”,这些在“序”里的吟咏,让我仿佛听到了徐志摩挥别康桥的音韵,然而又不是重复的翻版。好的诗歌是注重听觉感受的语言组合体,它的长短和抑扬顿挫,往往与表达的内容和情感相协调。

  除了“序”里那样的字句重复方式外,像“悄悄隐入楼房/对月独坐窗前/书桌摊开方格/声音唤来夜幕/山风送来凄凉/季节送来小雨”,以及“在人山的世界里/走走来来/来来去去/去去往往/往往回回在社会的角落/回回往往在角落的生活”,和“感叹 相见恨晚/感叹 生错了环境/感叹 人生”之类穿插在现代诗歌经常使用的句法、顺序里的诗句,甚至让我想到古典诗词的影子,说不定,这其中包含的炼字推敲,与易安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时有些类似,这也体现了诗人将古典的传统融入到现代创作的努力。

  甚至连“引子”里,“我踏雪而来/踏雪而归/任凭寒风凛冽/只为窥一眼我梦中的你”这样的句子,几乎让我过度联想到易安在建康时踏雪寻诗而让赵明诚叫苦不迭的场景。

  通览全篇,凭直感,可以体味到诗人在结构上的用心良苦。这些跟随内容的形式变化和不同音韵节律的交错都是使得我不感觉厌倦地读完全诗的原因。好的作品总是能越阐释越见到多的技巧。我这里只是一点点抛砖引玉而已,在表现形式和内容呈现的有机结合方面的深入分析,这样艰苦而更加费时的工作我期待别的有心人再作进一步细探。

  在接受美学中,有这样一个公认看法:“悲郁之美或悲剧美是最有纯度最有深度最具蕴藉力和审美魅力的”。《千年一吻》的阅读冲击力之一,也在于此。

  诗人在第一卷开篇写道:“一如高柳蝉鸣/忧郁而悲伤/你 就是那只歌唱的知了/唱醒了我的沉睡/瓢泼大雨/为孤寂长久的等待流泪/但却招来无尽的烦恼和晦气”,这一段奠定了全篇基调的重要色彩,一如戴望舒《雨巷》里弥漫起的淡淡的忧伤。在结尾处的后记:“很冷 因为你不在/在我孤独的时候/请不要离开/打开你的心/打开你的温柔/用你的爱/温暖我的冷漠//很热 因为你不在/在我浮躁的时候/请不要离开/打开你的心/打开你的微笑/用你的声音/打破我的沉默”,这样结语似的一段,又正与最初的文字相呼应,使诗歌的基调回环成一个自足的淡淡的忧,淡淡的愁的情绪体。

  有的人只重视文学的思想,有的人只重视文学改造世界的功用,殊不知,文学的最终依托,正在于情感的共鸣,情绪的激发。文学作品的真正的终极意义,不是用来方便研究者从中找到理论的例证,也不是用来供社会学家和思想家阐释观点的工具,它之所以为文学,就在于通过文字的陈列,舒泄写作者的情绪情感,它之所以被称为优秀的文学,就在于那些普通的字词,在才华的左右下,排列组合成美妙的自足体,令阅者或手舞足蹈,或泪流满面,或击节叫好。

  如果一个评论者,只会无动于衷地用冷漠的看似高深的理论来谈论他所解剖的作品对象,而没有与对象中的这一点或那一点产生真正的共鸣,在我看来,不是作品不够优秀,就是评论者缺乏才气,二者必居其一。

  “情感和情绪的激发在文学过程中被认为是至高无上的。”我以前赞同,现在也仍然赞同这样的观点。尤其诗歌,这种最接近音乐,也更容易用音乐的理论来赞助分析的文字,诗歌里的或长诗,或小诗,或展示大我内涵的巨制,或自得其乐般的短章,一如音乐里的黄钟大吕与抒情小调,只要能激起更多人情感的共鸣,它就是好的,就是优秀的。

  《千年一吻》让我感到,读之不算扼杀人的时光生命,因为,它至少让我一个人从内心里感觉到了引人入胜,而目前的我,对自己的眼光还残留有那么点自信。

  (作者系自由写作者)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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