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起作家的开掘
——读包倬小说集感想
◎普 飞
2016年新年元旦,我收到了80后彝族青年作家包倬在头天以快递寄出的他的中短篇小说集《风吹白云飘》。
这是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5年卷中的一本。作者包倬在开头扉页上写着:普飞老师批评。
我哪有能力批评呢?我们老一代彝族作家,历史形成的固步自封状态正需要年青作家们解缰促进呢。
作为老一辈彝族作家之一,我早就关注着新起的包倬,每当看见他有作品发表,都找来阅读。所以收入《风吹白云飘》的8个中短篇小说,我大都读过。其中发表在《山花》2014年第7期的《观音会》,被选载于2015年第5期《边疆文学·百家》,我再一次阅读。
中篇小说《观音会》让我联想起我在上世纪发表在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刊物《少年世界》双月刊1990年第2期的短篇小说《鱼仙庙的“疯孩”》。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12岁的彝族男孩,他的父亲在“文革”时期捉了一桶鱼到县城卖钱,在还剩一条鱼的时候,遭到几个从县革委开完打倒资本主义会议出来的人追赶。父亲提着那条鱼逃出县城,经过魔幻山回家去,看见山下的路上也有人堵截,他便把鱼和水倒入一个树窟窿内,空手下山去。过了多日,水干了,鱼死了,被他人发现后传开来,封建迷信的人们便纷纷上魔幻山烧香拜佛。后来有人盖起了“鱼仙庙”,庙内用木头雕了一尊张着大嘴好像渴水而讨水喝的鱼的神像,并放置功德箱,让人们烧香磕头的同时捐钱给鱼神买水喝。彝族男孩站在山路上劝阻香客无效,便到庙里去劝阻和解说,却被人们看成疯子。彝孩经过种种艰难险阻的斗争,最终走进庙里把木雕鱼神扛出来,当众往鱼神上撒尿。迷信的人们相信男孩讲的事情是真的,否则谁敢在神像身上撒尿呢。不迷信但也来魔幻山游览的人们,也不愿在已经撒了尿的神像面前磕头捐钱了。
没人再来魔幻山拜佛捐功德,并不说明在以后的年月或在其他地点也已绝迹。封建迷信是根深蒂固的,请看80后彝族作家包倬的开掘。
包倬的中篇小说《观音会》,主人公也是个男孩。
小说写:“我”的父亲是个端公,“我” 受父亲的影响,也没专心念书,反而学会了编造魔语。有一天早晨“我”去上课时迟到了,被老师堵在教室门口。当老师盘问迟到原因时,“我”说:“我”在路上看见两个石头打架和说话,一个石头说“今年死夫”,另一个石头说“今年死妻”。后来其中一个石头要“我”说句公道话,“我”就说:“今年死猪,明年死鸡。” 人们都知道“我”是端公的儿子,“我”这句话把老师吓得脸色煞白,他不但放“我”进了教室,讲课时仍在发抖。
石头打架的事和“我”说的话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因为“今年死猪,明年死鸡”,人们纷纷忙着把猪和鸡赶到集市上卖掉或在家杀掉。正在生病的父亲病一愈,也叫上“我”母亲把家里的猪、鸡赶到市上卖了;没卖完的猪、鸡就杀了把肉腌起来。只是,为了赚取报酬,他仍要继续当端公做法事。如果是周末,还要带上儿子“我”协助他做法事。
不知是受到太多死猪、死鸡的空气污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过了一些日子,那些还被一些人家养着的猪、鸡都死了,这些人家也终于相信了“我”这个小端公的预言。那些已经把猪、鸡处理掉的人家则向“我”感谢:“小端公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从此,“我”在人们心目中成了小神仙,人们遇到什么灾难,便向“我” 祈求,而“我”也估算着作了回答。例如人们丢失了牛或羊来向“我”祈求时,我估算着回答说丢失的牛羊还会找到的,后来主人真的找到了丢失的牛羊。
附近有个大石岩叫观音岩,岩上的石洞叫观音洞,洞里有个天然形成的石观音。从古以来,人们有什么祈求,就进入观音洞,在石观音面前祭奠和磕头。后来“文革”期间破除封建迷信,被造反派砸掉了石观音的上半节。如今人们把“我”当成了石观音的化身,让“我”走进观音洞坐在剩下的下半节石观音身上,每天接受人们的祈求。“我”的父亲在“我”面前放了功德箱,让祈求的人捐款。祈求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本乡和外乡的,连外县的也来了。每到深夜,“我”的父亲就来打开功德箱的锁收钱。后来,还在观音洞外面筑起了围墙,每张门票收5元钱。再后来,山下盖起了饭店,商店、旅社,开辟了市场。并且修通了公路和停车场。“我”的父亲成了富商。
最后,有一个被强奸的女人也来祈求,“我”把“我”的一个梦境中的记忆告诉她:“他的脸上有道伤,被你抓的,是左边的脸。”女人离去时把一句话丢在洞门口:“如果我找到了这个人,我会来感谢你的。”结果公安局抓到作案人时真的他那左边脸上有一道抓伤。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没人再来祈求的深夜,这个女人真的感恩来了,问“我”:“你到底是人还是神,如果是人,你就要了我。我只能以此报答你。”“我”当然是人,于是同女人发生了性关系。结果导致女方怀孕,最终与女人冲出围墙双双去逃婚。小端公是人而不是神的迷信到此破除,而包倬的进一步开掘,采用人与神性交来破除迷信,要比普飞的小孩往神像上撒尿,更为深刻和震撼。
集子中的其他作品,如《狮子山》、《四0一》、《百发百中》和《鼠人》等,评论家胡平先生在本书的序言《对“荒诞”生活的“幽默”发现》中已有评价,我不必再评述。
这里我还要说一说的是中篇《风吹白云飘》和《断归途》等几篇小说。
《风吹白云飘》写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社会主义教育,无疑是很有必要的,但是由于长期以来存在的干部作风问题,致使教育停留在表面上,并没有真正解决农民头脑中对社会主义的认识问题。县上派来的工作组进村后,仅是教农民反复歌唱《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歌唱祖国》、《学习雷锋好榜样》等歌曲和教农民学会跳舞。农民们白天下田上地干活,劳动苦累,晚上唱歌、跳舞、开会人到不齐时,工作组的另一成员来自电影放映部门的方田便给大家放映电影,把人们招拢来。这个工作组的成员,在品德上也不精纯,工作组的组长邱立同来自县文工团的工作组女成员赵初晴在他们进驻的村子里发生性关系,造成恶劣影响。作为工作组宣讲员的男成员黄风也搞了村子里一农民的女儿安白云。黄风还是个盗窃犯,他从县城里盗窃了一辆摩托车骑到村子里来向农村的男女青年们弦耀。结果是黄风被公安局人赃俱获而被法办,安白云被糟蹋后不能嫁黄风而变成一个疯女人。以往的作家反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都是歌颂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如何如何好,80后作家包倬却以在这场教育运动中出现的问题对这类题材进行开掘,值得赞赏。
中篇《断归途》写一个在城市失足的女子第一次回家看望父母时被父母驱逐。第二次回家看望病重的母亲时,母亲已患癌症去世,家里正在办丧事。父亲虽让她进了家,她也像守孝的亲友们那样守候在灵棺旁,但别的守孝者都在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帕,而管理着发放孝帕的父亲就是不给她发孝帕。以致母亲出殡时,送葬的孝子孝女头上都戴着白色的孝帕,唯独她没戴孝帕。她在家里呆不住了,送葬回来后立刻开车回城。父亲厌恶她,即使母亲患癌症,父亲也不用她第一次回家时留给父母的钱,她进车后,父亲把她留下的两沓钱丢进她的车里,又把她装在一个信封里留给父母的三张储蓄卡退还给她。小说歌颂了农民父亲人穷志不穷,坚守名声而唾弃肮脏钱财的高贵品德。而包倬的采用父亲不允许失足女儿戴孝的写法也是在传统写法上的开掘。
包倬的小说令人称道的还有,每一篇都有组织缜密而且巧妙的故事情节,决不像某些人设置的让人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那样单调。我们读包倬的小说,只有读完全篇才让人恍然大悟。由于他在每个题材的开掘上都下了一番功夫,他的小说让你悟到“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的同时,还给你一种震撼,使你久久深思不止。
(作者系峨山县文化馆副研究馆员)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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