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戏曲行当的认知
◎钟林芸
戏曲艺术博大精深。在这个充满诗意色彩的舞台上,各类角色在戏剧表演过程中根据不同角色类型与人物性格特征,在实践中划分出了不同的行当,归纳起来主要有生、旦、净、丑之分。各个行当都有各自的一套技术和艺术规律,这是中国戏曲特有的表演体制。扮演剧中人物时,演员必须按照角色的行当特质,运用行当的程式来塑造人物形象,而不是直接运用生活化的语言和形体来扮演人物,从而塑造形象。所以,行当从内容上说,它是戏曲人物艺术化、规范化的形象类型;从形式上看,又是有着性格色彩的表演程式的分类系统。
本文拟结合从我在《水莽草》中扮演茂母的表演体会,粗浅地谈一下自己对戏曲表演中行当的认知。
一、扮演青衣角色,提升了我对戏曲中行当的理解。
1992年,我考入了云南省艺术学校滇剧科,正式踏上了学习滇剧表演的梦想之路。在校时,我学的是“青衣”。通常来说,青衣这一行当扮演的都是贤妻良母、贞妇烈女等端庄正派,性格善良的人物。人物年龄一般由青年到中年,使用“小嗓”即假声发声,韵味浓厚、风格鲜明、声情并茂,并以身体形态,面部表情为主要手段,要求情真意切,细腻传神。表演时以唱功为主,动作幅度较小且行动比较稳重。经过四年的学习,我基本掌握了这一行当的一套表演程式。参加工作后,我饰演过的角色有《御河桥》里的柯宝珠,《花烛恨》里的刘春兰,《血丝玉镯》里的玉翠,《夜明珠》里的碧玉等。这些表演经历不断丰富着我对表演的感悟,不断提升着我对于角色的准确理解和细腻把握的能力。二、从“青衣”到“老旦”——我在《水莽草》中的跨行当尝试。
《水莽草》这出戏里我扮演的是“茂母”,属于老旦行当。老旦是以扮演上年纪的中老年妇女为主,以“念”用本嗓,高、亮、脆俱全的唱腔为主,通过娇、柔、脆、润、甜等音色的行腔多重唱功兼做功的表现手法来完成人物塑造,既具有女性婉转迂回的韵味,又要求准确深刻地刻画人物,进而最充分地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和精神世界。对于攻青衣的我而言,要跨行当塑造好“茂母”这一角色,还是有相当难度的,毕竟,在程式上、表演风格上、唱腔运用上,二者都存在较为明显的区别。但是,有压力才有动力,奋斗的动力来源于定下的目标,而我自己还算扎实的基本功与技巧,也让我对这次跨行当的创造增添了信心。当然,首先要找到自己的不足,然后再来一一应对。对我来说,最困扰我的当属唱腔,唱了十多年的小嗓改唱大嗓,一时让我无所适从。大小嗓发声的区别在于:用大嗓演唱时,气从丹田而出,通过喉腔共鸣,直接发出声来。而用小嗓演唱时,当气由丹田经过喉腔,演员要将喉腔缩小,部位抬高,气流变细,使之发出比真嗓较高的音调。为能找到大嗓的发声感觉,我吃饭在唱,开车在唱,甚至梦里都在唱,扰得家人和四邻不胜其烦。好在付出总有回报,艰苦训练让我的大嗓演唱渐有心得、初见成效。
接下来,我思考最多的,就是如何既能够充分发挥自己所熟悉的表演方式,又契合剧中人物的老旦定位,较好地完成角色的塑造。要做到这一点,我想首先自己应该吃透剧本,吃透人物,如此才能准确把握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准确地塑造人物。《水莽草》这出戏在继承传统、保持剧种风格,借鉴吸收、契合时代精神等方面进行创新作出了一些探索。同时,在人物性格刻画,特别是对老旦演唱与表演风格方面都作了大幅度的探索与创新,具有强烈的生活气息和时代色彩。剧作主题严肃,表现形式却又亦庄亦谐。时而令人捧腹大笑,时而让人泪流不止,故事情节扣人心弦。剧情从日常生活中的婆媳关系出发,通过一对婆媳从矛盾纠葛走向和睦相处,互相关爱的心灵撞击,反映了善良、宽容才有和谐的人性温情之美。
通过对剧本的研读和对角色的揣摩,我把婆婆“茂母”这一角色定位在本性善良,却因年轻守寡,所以对儿子有着自私和偏执的爱这一感情层面上,在表演中着力表现出一个面恶心善的老太太形象。过去一段时期里,我们的戏剧作品塑造人物是单一化、平面化的。好人不能有缺点,好就是百分之百的好,坏就是百分之百的坏,这都是一些传统的定式。但随着时代的进步,当下人们的审美心理也发生了改变。现代人看戏,就希望看到的人物更丰满一点,更真实一点。所以,在塑造茂母时,我注意分析和把握人物性格、心理行为和外部动作的复杂性,力求让人物变得更加丰满。如“煮饭”那场戏,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刁钻可恶,鸡蛋里挑骨头,虽可气但也可爱的老太太。剧中,我运用了一些夸张搞笑的表演,并把有云南特色的“烟筒”当做道具用到了舞台表演中。从观众的笑声中,我感受到大家对这个角色的喜爱,我倍感欣慰;其次是“喂药”那场戏,当婆婆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感受到儿媳的真善美,再也忍不住,心怀愧疚向儿媳鞠躬道歉。这不是一般的道歉,表面上看是婆婆向儿媳的忏悔,更深层的意义上是人性的偏狭自私向人性的善良宽厚忏悔。所以那种厚重感必须拿捏得很好才能取得震撼人心的效果,在这场戏的处理上,我一开始也有些力不从心,把握不准。幸运的是,和我们院长冯咏梅配戏,她的演唱和表演非常有感染力,无时无刻不在把每一个细腻的小情感传递给我,令我觉得她就是“丽仙”,我即是“婆婆”,自然而然地被拉着一步步向人物靠拢。当然,在排演过程中,我也经历了一个渐进与融合的过程:即从最初机械式的模仿,到随着对人物认知的深入,以及对老旦行当特质的理解,加上对不同行当的吸取,我对如何塑造好“茂母”这一人物的的认识和理解也渐渐加深。
在戏曲的各种表现手段中,音乐,特别是“唱”始终是主导的因素。唱念做打,“唱”居于首位,由于戏曲的音乐性特质,连念白也不能保持生活的自然语言和和自然音调,它需要吟咏,要强调语言音调的韵律和节奏的回环跌宕,形成音乐美。因此,在表演中,我特别注意唱念的合理,既借鉴青衣真情细腻的特点,又充分发挥老旦行腔多重的特点,来完成人物心理的塑造、情感的升华。如在《水莽草》最后一场中,唱到“你那里,声泪俱下,自问心……”时,为求字里行间的韵味能够让观众产生共鸣,我通过高音的挺拔明亮,低音的深厚委婉,高低衔接自然,快慢错落有致,来达到一波三折,动人心弦的效果,给予观众强烈的情感刺激。可以说,《水莽草》中茂母最后的一段唱,既使观众欣赏到了音乐旋律的美,也使观众和演员本身接受了一次灵魂的洗礼与升华。
《水莽草》一剧,在全院、全剧组的努力下,参加了中国戏剧节并获了奖,2014年又获得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而我在其中,也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这出戏的成功贡献了一点自己的力量,同时,也通过对“茂母”这一角色的塑造,我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角色带给我的喜怒哀乐,较好地完成了一次从青衣到老旦的跨行当尝试,丰富了自己的表演经历并提升了表演技艺,使自己对戏曲中的行当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同时,我也渐渐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与其说是演员赋予角色生命,不如说是角色教会了演员更多生命的意义。
三、从专攻到融合——我对戏曲表演中行当的再认知。
滇剧是以写意的艺术哲学来把握现实、表现形象、反映生活,以诗、歌、音乐、舞蹈的综合手段对戏剧形象进行凝练、含蓄、想象、夸张和突现,进而完成艺术创造的。作为一名滇剧演员,我个人认为,滇剧行当的规整之美、形式之美、意境之美让人品味不尽,这种美于我而言是其他艺术所不曾有的。在参与《水莽草》的演出之后,我更加明白了,无论哪一个角色行当,只要是戏曲演员,只要登台表演,就必须要充分掌握和精通四功五法。功底越深厚,掌握的越多,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就越能得心应手,触类旁通。“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虽然是所有角色行当不可或缺的表演手段,但不同的角色行当对“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的表演程式,有不同的专业侧重和技术要求。各个行当的表演都有其独特的魅力特征,都在戏曲艺术中起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俗话说术有专攻,对于戏曲演员来说,不同的行当要求,决定着演员各不相同的表演技艺和表演风格。
当然,行当的程式毕竟是一种造型的手段,一种表演手段,掌握了程式并不意味着完成了具体角色的塑造,演人物与演行当是不同的两种创作思路与方法。但凡优秀演员,当他们在运用行当的程式来创造具体角色时,总是要根据自己对生活对角色的理解进行选择、加工、提炼,使之与角色相应。也就是说,在具体的艺术实践中,往往需要吸收、融合不同行当的表演技艺,才能让所塑造的人物更加丰满动人。然而,这个过程是需要思考、打磨、沉淀和再创造的,它不是把现成的一套程式生搬硬套地拼凑在角色身上,而是要在精准把握人物的基础上,不断地根据自己新的体验来充实、丰富、完善,从而使人物形象获得新的生命与色彩。
作为一名戏曲演员,我是幸福的,因为我不仅在这份工作中收获着快乐,还赢得了许多鲜花和掌声。从青衣到老旦的跨行当尝试,也让我对戏曲表演有了更深的认知,虽然在戏曲中老旦一直是边缘行当,素来都是“绿叶衬红花的角色”,但它也是不可缺少的行当。随着对行当认知的不断深入,更让我对今后的表演生涯充满了信心。冒昧写下这篇小文章,只是谈点自我的感悟,也是为对自己一个阶段的表演进行总结。
(作者系玉溪市滇剧院三级演员)
责任编辑:胡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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