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

　　美国小说《守护者》中有这样一个情节：12岁女孩里尔和家人一起住在船屋，日子艰苦但快乐。那年的一个暴雨夜，妈妈难产，去往医院前，爸爸叮嘱里尔照顾好四个弟弟妹妹。谁也没有料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团聚。第二天，警察将五个孩子送往当地的儿童福利院——田纳西儿童之家，他们成为等待被领养的“孤儿”。

　　多年后，里尔才知道，警察和儿童之家早已串通好了。他们故意带走像自己这样贫困家庭的孩子，通过儿童之家售卖给需要领养孩子的家庭。一个本来贫穷却幸福的七口之家，就这样被拆散，里尔和父母再也没能相见……

　　这本小说2017年在美国的销售量过百万册，它的创作基于历史上真实的慈善丑闻。

　　位于美国东南部田纳西州的田纳西儿童之家孟菲斯市分部，从成立以来一直受到政府庇护。这个看似合法的收养机构，表面上帮助有需要的夫妻领养可怜的孤儿，实际上做着拐卖儿童的勾当。机构头目乔治娅·坦恩和她的团伙用各种非法手段拐走贫困家庭的儿童，通过领养中介赚取利益。据统计，在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乔治娅·坦恩在30年时间里卖掉了超过5000名儿童。

　　丑陋的历史不会被人们忘记。随着小说《守护者》在中国内地引进、出版，乔治娅·坦恩和她的贩童事件也被更多人知晓。

　　谁是乔治娅·坦恩，她怎么能毁了那么多人的生活？

　　在《守护者》之前，另一个作家曾与受害人进行联系，在2007年撰写了纪实作品《偷婴儿的贼》。在这本书中，乔治娅·坦恩的轮廓更加清晰。

　　1891年，乔治娅·坦恩出生于密西西比州，父亲是名高等法院法官，但傲慢、专横，并没有给乔治娅·坦恩应有的父爱，母亲对她也疏于照顾。因此，虽然家境很好，但她对刻薄的父母感到失望。这也直接影響了她的性格及成年后的职业选择。

　　乔治娅·坦恩最初在密西西比儿童之家找了份工作，但她对弱势群体并没有同情心。她在工作中发展了一套自己的理论：贫困的年轻妇女是“饲养员”，是“奶牛”，没有适当的教养，不能很好地养育儿女，而富人是“更高级的人”……并决定把信仰转化为行动。

　　最开始，乔治娅·坦恩只是把孤儿送去儿童之家，当时领养观念还没有普及，她没有想着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当她意识到有利可图，就将魔爪伸向贫困家庭的孩子。她利用父亲担任法官的社会地位，在当时不健全的领养政策中钻空子，并从贫困家庭拐走孩子，再卖给需领养孩子的富裕家庭。

　　1924年，乔治娅·坦恩开始在田纳西儿童之家孟菲斯分部工作，她逐渐把拐卖孩子变成了大生意，还得到孟菲斯市市长的庇护，建立了自己的孤儿院。

　　单身母亲、贫困父母、通过福利服务或产科诊所寻求帮助的人，尤其容易被她盯上。负担不起医疗费用的单身母亲，为了获得免费医疗，孩子被她抱走;产妇在昏昏欲睡时，被诱骗在各种手续上签字，孩子移交儿童之家临时看管后，被告知孩子已经

　　“死亡”;还有孩子被人从家中的门廊上拐走，在上学的路上被掳走……然后被送往田纳西儿童之家。

　　为了避免亲生父母找到这些孩子，他们的名字、出生日期等都被儿童之家做了手脚。绝大多数父母，再也没有见过这些孩子。据曾在乔治娅·坦恩手下工作过的员工透露，有一次多达7个儿童被分别运往其他州的领养家庭，乔治娅·坦恩还从高昂的运输费用中捞取“油水”。

　　每当被质疑工作模式时，乔治娅·坦恩声称：她把孩子们从底层父母手中拐走，是因为那些父母养不好孩子，把这些孩子送给“高级”的人家去抚养，是一种美德。殊不知，在儿童之家，很多孩子因为得不到良好照顾而生病、去世，甚至多次遭到其他看护人的猥亵。幸存的孩童中，也有一部分在乔治娅·坦恩的看护下留下了一生的阴影。

　　更过分的是，1945年，一场痢疾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内，造成田纳西儿童之家孟菲斯分部四五十名儿童死亡。然而，乔治娅·坦恩坚持说，只有2名儿童丧生。据估计，在乔治娅·坦恩的管理范围内，彻底消失的孩子，数目可能高达5000人。

　　在乔治娅·坦恩同一时期和后来，美国也有其他儿童中介案件被揭发，但乔治娅·坦恩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明目张胆。按照现在的视角，很难想象她和她的团伙是如何随心所欲地运营这个机构的。

　　《守护者》的作者温盖特通过追踪相关证据、访问部分受害者，更加确信：乔治娅·坦恩之所以能横行30年，是因为有良好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关系。她凭借不错的社会地位，通过贿赂，打通了诸多网络链条上的环节。其中，政治腐败是贩童网络能够运作的主因。

　　乔治娅·坦恩通过与孟菲斯政治权力中心的关系，建立并维持了一个庞大网络。在这个网络中，法院官员、社工、律师、执法人员、医护人员等，都是她塑造形象的助力者。后来，田纳西州迫于压力，通过了一项法律，要求该州的每个儿童寄宿公寓都必须拥有许可证。但这项立法有很大的漏洞：乔治娅·坦恩的办事处所把持的所有寄宿公寓均享有豁免权。这无疑为乔治娅·坦恩继续贩卖儿童提供了便利，使她更加肆无忌惮地猖狂下去。

　　回顾整件事情，乔治娅·坦恩的行径虽然也帮助一些原本没机会获得良好成长机会的孩子找到了不错的领养家庭，其中不乏一些政治人物、好莱坞名流。但是，这些孩子被条件优越的家庭领养，会比待在穷困的亲生父母身边更好吗？这本身就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更不用说，数以千计的孩子没有走正当程序，而是被从亲生父母身边抢走。试想，这些孩子的亲生父母怀抱空空，因为思念失踪的孩子，怎么会不身心遭受重创？好在，正义终于有到来的一天。

　　乔治娅的领养生意，直到1950年终于结束。那年9月，田纳西州州长在新闻发布会上，没有直接讲机构的种种非法行动，却隔靴搔痒地说起一个数字：乔治娅·坦恩受雇于田纳西儿童之家期间，非法获利将近100万美元。

　　戏剧化的是，乔治娅·坦恩的罪行被揭露几天后，她因为子宫癌在自家的床上死去。她的儿童之家也关闭了。这给一些想要寻找亲人的受害者带来了希望，但遗憾的是，正义再一次迟到了。

　　一名调查员被指派过去调查此事，他很快就发现，一批有权势的人想方设法阻挠他的工作。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其中有一些人的目的竟然是“保护”被领养的孩子不被找到。尤其是，当地的立法者和政治权力掮客，利用权力将儿童之家之前收养、贩卖儿童的所有记录都封存了起来。很多已经长大成人的被拐儿童，只能依靠记忆和其他途径去寻找亲人，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更让人叹息的是，乔治娅·坦恩的相关记录一直到1995年才向受害人开放。此时距离儿童之家关闭已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这对于骨肉分离的亲生父母和孩子来说，一切都太晚了。

　　乔治娅·坦恩死的时候，她的儿童之家里还有22个孩子，其中只有2个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其余上千个亲生父母，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孩子后来怎样了。

　　编辑/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