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战场上，免战牌是个人气极高的神器。不管双方血流成河到哪种程度，只要军营前一挂免战牌，两家大军就齐刷刷消停。比如《说岳全传》里，岳飞在牛头山把免战牌一挂，凶悍的金军就立刻歇班;《三国演义》里，司马懿把免战牌一挂，诸葛亮急得连骂带病都没招。这“挂上就不打”的强大威力，让多少吃瓜观众惊叹不已。
那真实的历史上，威力如此强大的免战牌，真的存在吗？
打仗不是老朋友叙旧，更不是请客吃饭。发动一场重大战争，人力物力财力消耗巨大，且关乎王朝命运，哪能挂上个牌子就不打？如果真有哪支军队，扛着“免战牌”上战场，将其挂军营前就高枕无忧睡大觉，接下来，必然是天雷滚滚的惨案。所以，历朝历代的战场上，只要是靠谱的仗，“免战牌”这一物件都不会出现。但有形的免战牌没有，无形的免战牌，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却有好几样。
首先，“免战牌”没有，但“免战”的规矩，中国古代确实有，特别是春秋年间，一度是硬规矩。
春秋时期，讲究的是“春秋礼数”，征战杀伐这种大事，也要按诸侯的规矩来：战场上不能抓头发花白的老人，不能攻击受伤的敌人。至于“什么时候打仗”这事，更是硬规矩——开战要约好时间地点，敌人没列好队伍，决不能贸然开打。倘若敌人遇到特殊情况，说不打那就真不打！
这些后世看上去迂腐的规矩，春秋诸侯们遵守起来，也是动真格。就以“打不打”这事而言，秦晋韩原大战时，先列好队的秦国就在原地干等，等着晋国列好阵势后，这才瞪圆了眼开打，十分讲规矩。“礼不伐丧”更是硬规矩，齐晋大战时，正赶上齐灵公办丧事，于是两家爽快收兵不打，“免战”毫不含糊。
但这一类规矩，也只属于特定时代，一直当真那就被坑了。比如宋襄公大战楚国，宋襄公还想讲礼数，等人家排好队列再打，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把宋襄公打得稀里哗啦。当战争由“春秋礼数”变成你死我活，规矩也就不作数了。
自战国年间起，“春秋礼数”已不作数，哪怕战场上你死我活，但是“免战”的奇景象并不少见。
三国时代，诸葛亮与司马懿的煎熬消耗，安史之乱前期，潼关战役第一阶段时的双方干耗，都是因为一方占据着绝对的地理优势和战略形势，只需稳守就能达到战略目的。另一方却陷入进退两难的战略困局里。
这样的“免战”，进攻方攻击没把握，退兵不甘心。防守方稳守有把握，但对峙太煎熬。这种时候，也就更考验意志品质。安史之乱时的潼关战役中，明明潼关粮草充足，哥舒翰带着唐军守住就好，安史叛军前面潼关进不去，后方有郭子仪、李光弼抄老窝，攻不下退不出。双方也就心照不宣的“免战”，一天天对着“磨”。偏偏唐王朝沉不住气，催着哥舒翰提前决战，终于把稳赢的唐军“催”进了安史叛军的口袋里，繁华的长安城也就此搭上。
而比起这类心理素质考验，“免战”的局面有时也是主动的心理战。汉宣帝时代，老将赵充国讨伐河西羌族叛军。汉军重兵压境，却主动“免战”，一边面对面干耗，扎住了不打，一边故意散布流言蜚语，终使惶恐不安的叛军起内讧，竞在汉军眼皮底下自相残杀，杀完了就痛哭流涕求投降——不费一兵一卒，叛乱平定。
这种捏准对手心理的“免战”攻势，明成祖朱棣也曾深有体会。他当年扯旗发起靖难之役时，大军一度直扑重镇济南，眼看就要砸碎济南城墙，却见城门楼子上，守城的山东参政咬牙立起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你牛？你打你爹一下试试。果然惊得朱棣慌忙退兵，绕路而去，堪称数千年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经典的“免战牌”战例——朱元璋的画像，做了“免战牌”。
但比起这些关于免战牌的战争智慧，更叫后人叹息的，却也有关于免战牌的一些不堪启齿的景象。因为免战牌在有些时候，也成为一个王朝军力衰败的缩影。
崇祯年间，李自成等人的数十万起义军席卷中原，明王朝急调重兵围攻，战事应是极为惨烈。但《明史》记载：“临阵相劳苦，抛生口，弃辎重，即纵之去，谓之‘打活仗。”也就是双方假模假样列阵，然后就在阵前谈判，讨价还价一番，起义军交上些钱财物资，官军就让开条路，放这群“敌人”到别处去——既能拿钱，又能立功，这“活仗”真是好处多多。
可就是这越打越活的“活仗”，“免战”的雷人景象下，是农民大起义席卷中原的惨状，是大明王朝越发水深火热的悲摧局面——这个王朝腐败的行政与败坏的军政，也就只能打得起“活仗”，又怎能有救？
这样的军队碰上凶狠南下的清军，也就衍生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免战牌”：明末年间，每次清军入关劫掠，“兵强马壮”的明军只敢远远观望，根本不敢上去打一把，只能干看著抢得盆满钵满的清军，大摇大摆地离开。而得意扬扬的清军呢？临走还砍了沿途树木，做成刺眼的木牌，上书大字“各官免送”，等于送给怯懦明军的免战牌。
但曾凶悍到送明军“免战牌”的清军，到了落后挨打的清末，却做出更难堪的事：甲午战争的平壤大战中，面对打到筋疲力尽的日军，清军主帅叶志超却吓得腿软，竟派人给日军送信，请求日军放一条路给清军逃命。眼睛发亮的日军假装应允了下来，还写了书信保证。拿到“免战牌”的叶志超受宠若惊，带着部队撒腿逃命，然后不出意外地落进日军的埋伏圈……
一位甲午战争时的被俘军官，在回忆录里形容了带着“免战牌”喜悦逃命的清军，接下来的惨状：“死尸遍地，血水成渠，惨目伤心，不堪言状。”在平壤，这个明朝军队曾碾压日军的地方，几百年后的清军，就这样陷入了日军肆意的杀戮中。
“免战牌”带来的惨案背后，是一个丧失自强意志的王朝，一支兵魂丧尽的军队，更是一个落后挨打到耻辱的时代。这“不堪言状”的景象，纵是再痛，依然值得人们反复回味，聆听警钟长鸣。
编辑/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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