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馥比傅雷小五岁,是傅雷的远方表妹。因生在蜡梅盛开之时,父亲希望她一生绽放如梅,有着凌寒独自开的傲气,也有着忽然一夜清香发的福气,于是为她取名朱梅福。嫁给傅雷后,婆母居高临下地训话:“你生来就是伺候我儿子的女人!”傅雷也嫌弃她的名字太俗,便将那喜气洋洋的“福”,改成了芬芳袅袅的“馥”。音未变,意却大不同——福气于她,从此不再重要,用一生的芬芳来弥漫、滋养和成全傅雷,才该是她毕生的追求。
她接受的本是西方式教育,喜爱听音乐、看书画、读英文小说。但她没有辜负婆母和傅雷的期望,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一本男人心中的理想妻子图鉴。她的每天是这样度过的:上午做家务,独自承担杂务,让傅雷专心工作;下午给傅雷做秘书,为他做卡片,抄稿子,接待不速之客。杨绛说,如果没有朱梅馥这样的好后勤,傅雷的工作至少得打三四成的折扣。
傅雷脾气火爆,对待孩子,非骂即打。她当然心疼孩子,却上不敢劝,下不能护,只能转身独自抹泪。对她,傅雷虽不至于动粗,但语言暴力没少过,就连和朋友玩牌或打回力球输掉这样的小事,也会迁怒于她,嫌她没做好参谋,当众斥责她。她不辩解,也不恼怒,只是一笑置之。她和孩子们一起小心翼翼,唯恐有什么闪失,惹得傅雷暴跳如雷。
她在生活上没有得到善待,情感上也没得到过尊重。
傅雷一直都有拈花惹草的毛病。结婚前,在法国留学期间,他疯狂地迷恋上了巴黎女郎玛德琳,并为此写信回家,打算与朱梅馥退婚。信还未寄出去,傅雷发现玛德琳同时和其他男生交往密切。心高气傲的傅雷差点自杀,最后在友人的劝说下,才颓然回国与她完婚。
婚后第四年,他去洛阳考察,一不小心恋上了一位汴梁姑娘;婚后第七年,他理直气壮地爱上了女高音歌唱家成家榴,并视其为女神。只要成家榴不在身边,傅雷便觉得身心皆空,工作的热情和灵感也全消失了。于是朱梅馥主动打电话约女神上门。女神如约而至,他们两个在书房里聊得流光溢彩,她一人在厨房里洗切斩剁,为他们准备盛宴。
做妻子到这个份上,真不知道该为她的包容点赞,还是该为她的牺牲悲叹。她后来给孩子们解释说:“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外人也许很难理解她的忍辱负重,但多会为她浩荡的善良而落泪。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懂得、隐忍和包容,最终驯服了傅雷。傅雷的后半生,终于不再任性,对她有了些许体贴和感恩。
婚后第34年,备受折磨的傅雷决定自杀。他是个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人,没有学会委曲求全,生活中也不需要他委曲求全。他决定死,她便不打算独活。于是,她倒好水,看他喝下毒药,然后搂着他,用温暖的怀抱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两个小时。安顿好他后,她安然自缢,追随他而去。
他待她三心二意,她却生死相随。都说感情的事,无非是一个愿打一個愿挨,但谁愿总做那个愿挨之人呢?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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