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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赌局: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时间:2023/11/9 作者: 百家讲坛 热度: 17574
百合

  

  每到逢年过节、雨雪天气,甚至夜深人静,贾府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赌局。谁要是不赌钱,反而会被视为异类。

  过年的时候,宝玉曾经问麝月:“床底下一堆钱,你怎么不拿着去赌呢?”连黛玉都知道这不成文的惯例,她对雨夜来送东西的婆子说:“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也不避讳,直接说反正是上夜班不能睡,不如会个夜局。黛玉听了说:“难为你,误了你们的发财,冒雨送来。”忙命人给了婆子几百钱打酒做补偿。原来在贾府,在岗人员喝酒赌博是被允许的。

  贾府主子待下人宽和,体恤下人熬夜辛苦,太人性化了,但允许上班期间吃酒赌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一有老仆人焦大吃酒醉骂,大放厥词,不出车不说,还骂出了贾府“爬灰养小叔子”的家门丑闻;二有李嬷嬷跑来赌输了钱,借题发挥拿袭人出气,凤姐连哄带骗将李嬷嬷带走,诱饵是“到我家吃酒”,菜都备好了,是炖得稀嫩的野鸡;三有邢夫人的陪房费婆子,经常撒酒疯骂人,发泄自己多年来在职场里积累的私愤。

  局面渐渐地不可收拾。

  第71回夜里,在大观园当班吃酒的婆子私自离岗,不接待东府里的尤大奶奶。凤姐处罚了一下,又捅了邢夫人的鼻子眼儿,触到了敏感的婆媳关系,引发一场龃龉,把王夫人、贾母也牵扯进来,成为贾府内斗明朗化的导火索。

  光天化日之下,园子里竟出现了伤风败俗的绣春囊,邢夫人拿着直接去嘲讽了王夫人一顿:看你们姑侄俩怎么当家的!事态再发展,有天半夜,怡红院的丫鬟们亲眼看到有人跳墙进来,对外宣称把宝玉吓着了,才引起了贾母的注意。她以一个老牌管理者的灵敏嗅觉,立即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如今各处上夜班都不负责,弄不好是监守自盗。

  面对这种情况,探春连忙解释:“先前不过是大家偷着一时半刻……如今渐次放诞,竟开了赌局……半月前竟有争斗相打之事。”贾母批评她汇报不及时。探春解释道:“戒饬过几次,近日好些了。”贾母痛心疾首:三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听我把利害关系给你层层剥茧分析一番。

  你以为赌博是常事,只要不起纠纷就好。殊不知夜间既赌博,就保不住不喝酒,既要喝酒,就免不了门户任意开锁,不是买东西就是呼朋引伴,夜静人稀,顺便藏贼引奸引盗,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园内你们姊妹们身旁都是丫头媳妇们居多,品性参差不齐。丢东西事小,万一有别的不堪之事,沾染到你们的名声,后果很严重……绝对不能轻饶。

  贾母动怒,谁敢徇私,于是彻底盘查。结果查出大头三个人,小头八个人,聚赌者通共二十多人,重重惩处。骰子牌全部烧毁;赃款入官分散与众人;带头的每人打40大板,撵出去永不录用;从者每人打20大板,统统降职打扫厕所。

  这其中带大头的有迎春乳母,大家求情,贾母却说:“你们不知道。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此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治不住这些恶习,说小了是误事,说大了是误家;说浅了是治家不严,说深了是自取灭亡。贾母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管理者,铁腕出手,雷厉风行,终于刹住了家里这股吃酒賭博的歪风。

  此时的贾府像一个身患肿瘤的病人,迅速割除肿瘤后,接下来是“调补气血,固本培元”,好大夫都懂驱邪之后该是扶正,好好管理,让一切尽快步入正轨才是。偏偏接下来的主治医生是医术一般的王夫人,她又犯了过度治疗的错误。

  经王善保家的一撺掇,王夫人一冲动发动了一场内部抄检运动。结果,司棋、入画、晴雯、芳官、四儿,全被撵了出去,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宝钗识趣地迅速搬离了园子。尤氏、李纨相视而笑:我们家只会在外面假礼假体面,做出来的事可真不怎么样。探春愤然道:“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惜春因为人画的事,宣布与哥嫂断绝关系。

  这个大家族的人心从这一刻,开始分崩离析。归根结底,罪魁祸首便是管理制度上的一点儿漏洞,撕开了内部团结的大口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贾府初期对下人吃酒赌博的默许本是好意,这在管理上却犯了大忌。有些毛病是不能惯的,有些口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的,法国某社会学家曾说过:“当一个人很清楚自己不会受到惩罚,他便会彻底放纵这个本能。”你今天有一,他明天就有二,得寸进尺。如果一开始就防微杜渐,哪还用今日痛下杀手殃及无辜。

  休克疗法之后,贾府算是消停了。但按下葫芦起了瓢,别忘了还有宁府,相比于贾府的伤筋动骨,宁府则是完全放弃治疗。

  他们已经走上了赌场产业化之路,家里俨然拉斯维加斯(美国城市拉斯维加斯以赌博著称)了。

  第75回,尤氏夜里回来,发现东府里门庭若市,门口的石狮子下居然放着四五辆大车,都是来聚赌的。她叹道:坐车的都这么多人,那骑马来的人岂不是更多?也不知道他们父母挣了多少钱,够他们这么祸害。她的丈夫贾珍因居丧守孝,一开始是为了解闷,以练习骑射为名纠集了一众纨绔子弟。三四个月过去,骑射场变成了赌场,“公然斗叶掷骰”,还豢养娈童,早把骑射忘记了。作者没有直接写他们如何荒唐,而是安排尤氏在窗户根下偷听,用偷窥角度来描述那些道德沦丧的行径。

  宁府人等荒淫无度换来的是八月十五中秋夜,他们喝酒取乐时,隔壁祠堂里传来的一声长叹。那一声长叹里是悲愤交加,也是无可奈何,老祖宗们知道:颓势起,败像露,人心散,家运衰。就算是他们还魂再世,也已回天无力了。

  曾国藩曾在家书里谆谆提点弟弟们“勿使子侄骄奢淫逸”。当一个家族内的成员酗酒赌博已然成风,这个家族能有好才怪。其实,不要把贾府败亡全怪罪在当时的朝廷头上,即便没有后来的抄家,就凭他们如此行事,自己还能走多久呢?酒局与赌场都是释放人性灰暗面的地方,前者容许放纵,后者激发贪婪,这两样一旦泛滥猖獗,便预示着宿主岌岌可危,亡期不远。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这不是危言耸听。对于一个人、一个家族而言,丝毫的放任自流、自我放纵都可能引发蝴蝶效应,迟早会连点成线,连线成面,最终积重难返,被无情反噬。

  编辑/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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