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流行“丧文化”,人们以前会对自己说“加油,你是最棒的”,现在会调侃说“加油,你是最胖的”。不过提到“丧”,明末清初的大画家八大山人才是真丧:清初以后的画家无不尊称他一声大哥,他随便一幅墨宝就值上海城区好几套学区房,这么牛气哄哄的一个人按道理讲应该意气风发、满面春风,走到哪儿都是杠铃般的笑声,但事实是,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黑不溜秋的负能量。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丧。八大山人本名朱耷,是朱元璋的十世孙,也就是明朝的皇族。但是,在他18岁那年,明朝亡了。八大山人原本开了挂的人生瞬间变成中了木马的人生。他不仅失去了皇权的关照,更是遭逢了“国亡,父随卒”以及“妻、子俱死”的巨变,他自己也不得不剃发为僧以躲避清朝的屠刀。
面对人生的起起落落,八大山人秃了,也变丧了。用他的一句诗来说就是“赢赢然若丧家之狗”,翻译过来就是“他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啊”……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寄情绪于绘画了。八大山人的画最有特色的地方,莫过于他笔下动物们的一个小表情:翻白眼。
在他的画卷中,无论是一只野鸡、一条扁鳊鱼或是一头驯鹿,都有那种眼睛睁大、目光朝上、眼珠往上翻的难堪表情——据说动物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翻白眼,但翻白眼还有一种含义:看你不顺眼。
很显然,这个白眼是八大山人翻给清朝看的。这其实是件很悲伤的事情。
八大山人对清朝的不顺眼源自他的绝望和无力抵抗,他只能通过给这些动物加戏来表达自己的不顺心。除此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墨点无多泪点多”是八大山人对自己的画最贴切的评语,意思是他的画“笔墨那么少,悲伤却那么多”。也许他每翻一次白眼,心里就会嘀咕一次: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而他的署名“八大山人”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四个字呈现在画卷上既像“哭之”又像“笑之”。很显然,这是八大山人在对自己“哭笑不得”的尴尬人生吐槽: “我呢,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不过, “八大山人”并不是他唯一的署名,他还有更多热情洋溢、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署名:“朽民” “活死人” “白秃” “瞎尊” “无智”……他还有一个署名叫“废者”,含义等同于:“我基本上是个废人了。”
八大山人不仅在画卷中丧,在生活中也很丧。
他会不定期变成 “哑巴”。一天,他忽然在门口写了个“哑”字,从此“对人不交一言”。原来不想和人说话的时候竟可以有这种操作,这和今人在朋友圈发“此人已死,有事烧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八大山人不仅不想说话,还不想工作。他消极怠工的时候曾在雇主家的客厅上大号……这样,雇主就不会强留他工作了。这个方法可以说是相当别致了。
悲伤绝望、自我挖苦、不想说话也不想工作,八大山人就是这么丧的一个人。
恰恰是这么丧的一个人却活到了79岁,还功成名就。
他不该是郁郁寡欢、无疾而终吗?古代多少苦闷的文人还没过60大寿就抑郁而终,八大山人居然不吃抗抑郁药就活到了79岁?
更重要的是,年近耄耋,八大山人突然画风一转,很淡然地说: “有人识得真空相,便是长生不老翁。”像是熬了一辈子终于拿到终身成就奖的感言。
总之,这么丧的八大山人到头来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矍铄得闪闪发光。
原因很简单:八大山人能延年益寿还能功成名就,正是因为他很“丧”。
无论是让动物 “翻白眼”,还是署名的“哭之” “笑之”和自黑,还是“‘哑字署其门” ,甚至是“遗矢堂中”,其实都有个共同特点:他虽然是在表达“丧”,但表达的方式真好玩!
他丧起来不是一蹶不振的心如死灰,而是披着颓廢外衣的自娱自乐和自信自嘲。
这也正是时下流行的“丧文化”的本质。
你很难想象一个真正绝望的人会说出: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你也很难想象一个真正不快乐的人会说出: “你以为有钱人很快乐吗?他们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他们本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很欢快。毕竟,能说出来的都是他们不在乎的。
所以丧其实是一种高情商的表现,丧不会积蓄负能量,反而会排出负能量。丧就是电饭煲盖上的出气孔,它可以释放锅内无处可逃的压力,不至于让锅爆炸。
喜欢“丧文化”的人,你不能说他过得多好,但至少他们没有消极到想要原地爆炸,而且体内反而蕴藏着一种原地复活的劲。能笑着把痛说出来的人,他的血槽得有多满?这样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没有谁的日子每天都是歌舞升平、鞭炮齐鸣,做一个敢“丧”的人,当枪支偶尔哑火的时候,不妨丧一点儿,告诉别人你有多惨。就像八大山人这样,看起来很丧,但其实他真正散发出来的精神是: “我很惨,但是我有胜算。”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