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仓央嘉措是西藏藏传佛教格鲁派第六世达赖喇嘛。他的诗歌由于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导致了读者的误读。但是这种误读并不是没有价值与意义。对于仓央嘉措自身来说,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使得人们真正认识到了这位藏族的活佛诗人;对于仓央嘉措诗歌本身来说,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提升了诗歌本身的内涵,丰富了诗歌的意蕴;对于广大的读者来说,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满足了读者的审美需求和情感体验,读者个性化的解读与呈现的过程,就是进行诗歌文本再创造的过程。
关键词: 仓央嘉措;诗歌;误读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8264(2020)02-0049-03
一、外现俗像内是僧
仓央嘉措这位西藏格鲁派第六世达赖喇嘛,也是西域高原上家喻户晓的诗人,他的一生充满着各种传奇与神秘。但是每当人们看到他或者看到他诗歌的时候,总会把他当做一个纯粹的诗人,从爱情角度来阅读解析他的诗歌,但是这种解读过于狭隘。因而在阅读仓央嘉措诗歌的时候完全还可以把他看成一位西藏的宗教领袖,站在活佛的角度上去观照他的诗歌。这样不仅给仓央嘉措增添了神秘色彩,也使得他的诗歌充满诗意美,给予了读者大量的想象空间。
一个是布达拉宫里的活佛,一个是拉萨街头的浪子,很难将这两种完全对立的形象放在一个人身上,但在仓央嘉措的身上却出现了这种离奇的现象。所以人们怀疑仓央嘉措的浪子形象是假的,是民间捏造的,或者说这种形象只是读者的误读。
为什么说这种形象是误读?第一,仓央嘉措是一位活佛,并且还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活佛。藏传佛教格鲁派是藏传佛教所有派别中戒律最为严格的一个派别。所以从小他就受到藏传佛教格鲁派严格的戒律教育,对于自己的行为是严格控制的,酒色是绝对禁止的。第二,说他生活放荡,沉溺于酒色最早是从拉藏汗这位政敌的口中说出来的,不得不怀疑这位政敌口中的话的真实性。其次,拉藏汗说他“不守清规,耽于酒色”是想来证明仓央嘉措“是假达赖”,以此达到他“请求罢黜”的目的。仔细思考一下这句话的逻辑,“不守清规,耽于酒色”就是假达赖吗?这好像逻辑不成立,“不守清规,耽于酒色”似乎只能证明仓央嘉措违反了僧人的戒律,但不能证明就是假达赖。第三,仓央嘉措的生活一直受到严格的管理与监管。15岁之前,他大多生活在措那宗,受到桑杰嘉措派往的僧官曲吉和多巴的严格监管,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15岁时,他举行了坐床典礼,之后,他一直生活在那座属于他的宫殿中。尚且不说作为达赖喇嘛的宫殿布达拉宫的保卫是何等的严密,就说仓央嘉措住进布达拉宫以后被第巴桑杰嘉措严格管教,每天的时间,被各种学习课程安排得满满的。他是否有机会、有时间逃出布达拉宫来到拉萨街头?要知道藏传佛教的僧人学习的内容可是很多的,光五部大论学完至少需要20年时间。不管是一般的僧人还是活佛每天都要四点起床诵经礼佛,开始一天的修行。
虽然,仓央嘉措的活佛形象的本质被诸多情郎的外表掩盖误读,但是这种误读却很好地将这两种形象综合在一个人身上。也许这两种形象集合在其他人身上会觉得非常怪异、不和谐。但是他们集合在仓央嘉措的身上,却让人们领略到了一个人的别样人生。
如果没有这种误读,没有那些动人的“情诗”,没有那疑云重重的故事,也许人们根本就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这样一位西藏的活佛,这样一位住在布达拉宫的雪域之王。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使得人们真正了解、认识到了这位藏族活佛诗人,领略到了他的“别样人生”。事实上,无论是哪一种形象,都是人们寄托自己心愿的美丽误读。
二、文学文本的开放性
文学文本的最大价值就在于它其中所表达出的审美意味,这是文学文本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也影响着文学文本的审美价值。而意蕴不能脱离文学文本自身而单独存在,所以形象与意蕴的关系是融合统一的关系。而形象的塑造有赖于“意象”与“修辞手法”的选择与运用。
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诗人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诗人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每个诗人受到自己的审美、情感、语言文字运用习惯等多方面的影响,都有一套自己独有的意象符号体系。仓央嘉措作为一个杰出的诗人,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意象符号体系。
首先,“意中人”“爱人”“伴侣”“未生娘”“玛吉阿米”等代表女子的意象是仓央嘉措诗歌中运用最多的意象。在于道泉先生的译本中,一共有23首诗歌都用到了这些意象。由于这些意象的意蕴内涵存在着多种解释,使得仓央嘉措诗歌的内涵更加丰富。例如开篇第一首“从东边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未生娘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渐地显现”。于道泉先生在这里翻译“未生娘”在藏语中意为“少女”。还有第七首“花开的时节已过,‘松石蜂儿并未伤心。同爱人的因缘尽时,我也不必伤心。”第二十一首“因为心中热烈的爱慕,问伊是否愿作我的亲密的伴侣?伊说:‘若非死别,决不生离。”仓央嘉措诗歌中将这些意象配合一定的情境和表达人物神态、心理和情绪的词语,刻画人物内心深层次的心理活动。例如:“我向露了白齿微笑的女子们的座位间普遍地看了一眼,一人羞涩的目光流转时,从眼间射到我少年的脸上。”
使用“白齿微笑”来形容“女子”,主要来显示这位女子的美丽。后面紧接着“我看了一眼”,而少女此时也“目光流转”,并且是“羞涩的目光”。在这里的“羞涩”其藏文原意是用眼角的余光很快地看了别人一眼,从而来表达一种青年男女之间交往时想去而又因为羞涩不敢的微妙而复杂的心理。仓央嘉措诗歌中的这些意象虽然看似平常,但是他却通过他的语言赋予了这些意象不同的意味,给人以独特的感受,构成了一套属于他的意象符号体系。
诗歌常用的修辞手法有赋、比、兴、夸张、衬托、借代、排比、反复、顶真、互文、用典等。在这诸多的修辞手法中,比兴是最重要的,也是使用最多的几种修辞手法之一。比兴手法是诗歌创作中传统的表现手法,也是诗歌创作中常用的手法。仓央嘉措的诗歌便大量地采用了这种手法,并且用的自然自如,真切可感,使得诗歌的意义更加深远,更加婉转流畅,避免了诗歌的平淡与单调,增加了诗歌的美感,成功地造就了诗歌意象的生动性与深刻性。但是这种比兴手法的运用,特别是隱喻手法的运用,使得仓央嘉措的诗歌本身蕴含着丰富多元的意味。例如:“从东边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未生娘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渐地显现。”
这首诗采用比兴的手法,抓住人物鲜明的特征来塑造人物形象,并且把事物与情景相结合,状物写景,情景交融。首先把“东边山尖上的月亮”比作女子娇美的面容,采用了比喻和想象,给人以明亮、宁静、清新的感觉,用简单质朴的语言和意象勾勒出美丽动人的画面。接着诗人表达情感,说少女的面容已经在我的心中浮现,充分表达了诗人的相思爱慕之情。
当然对于这首诗还有其他的理解方式,由于“未生娘”词义的不确定,导致了理解的不同。于道泉先生在翻译时,采用了藏文的直译,他在注释中也给出了自己的理解,认为是少女的意思。原本于道泉先生的这个理解是不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而后来以此理解为“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等,于是这首詩就成为了诉说相思之情的情诗。这个词既然是藏文的直译,那么藏文原义是什么呢?通过资料发现,原义是“不是亲生的母亲”。而“母亲”又是谁呢?有人认为是桑杰嘉措,于是它就成为了政治诗;也有人认为按照佛教密宗修行观想的法门,“未生娘”应该指的是佛、菩萨,于是就成为了道歌。
仓央嘉措的诗歌因为各种特别的意象的选择加之比兴手法的大量运用使得其意蕴更加深厚、内涵更加丰富,留给了读者更多的解读空间。因而文本自身拥有的开放性,使得“美丽”的误读极大扩大了文本的意义领域和表现领域。
三、读者阅读的再创造
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满足了读者的审美需求和情感体验,读者个性化地解读与呈现的过程就是诗歌文本再创造的过程。汉藏之间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在审美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差异。这种审美观念的差异对于诗歌的欣赏也产生了非常大的的影响。藏族文学受到藏传佛教文学传统和民间文学的双重影响,在诗歌表现方式上既讲究辞藻华丽的唯美主义风格,将深奥的宗教义理以充满诗意的抒情方式表达出来;也强调诗歌语言的简明精炼和通俗易懂。
藏族深厚的文化使得藏族文学有着浓厚的浪漫主义风格。这种风格主要体现在理想的张扬和强烈的主观意愿的表达。笨教的万物有灵观念直接以我之心度万物,把客观世界主观化,因而具有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和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就是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藏族文学有着丰富的浪漫主义抒情色彩。又由于藏族原始的、古老的文化基本完整的保存,有着古老的神灵信仰和神灵祭祀,使得藏族有着独特的神话思维,造成了在文学创作上想象的陌生化,使得藏族诗歌往往超越常规,在表达上有着独特的创新,在内容上有着独到的见解。
而汉族文学受到中国传统儒释道等思想的影响也形成了自己的审美观念。受儒家文化的影响,汉族文学重视文学对社会的作用,重视文艺的伦理教化功能,强调文以载道,文学也应该是为塑造完全人格塑造的。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汉族文学注重文学作品的言外之意、文学风格的自然真美和精神境界的逍遥自在,强调情感的抒发、语言形式和艺术风格的自然。受佛教思想的影响,汉族文学主张追求神似、神韵,追求无言之美。
汉族与藏族之间由于宗教文化以及审美观念的差异而导致了具体的客观物象所内涵的意义的不同。而正是这种不同造成了今天的读者对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读者的这种误读其实就是对仓央嘉措诗歌进行个性化的解读与呈现,就是一个对仓央嘉措诗歌文本再创造的过程。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融入自身的情感,与作者进行精神上的交流,对诗歌中的意象进行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与阐释,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文本价值的提升,使得一个文本真正成为文学作品。
综上所述,可以看到仓央嘉措诗歌误读产生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仓央嘉措自身特殊身份的原因;有仓央嘉措诗歌文体自身的原因;有汉藏文化差异的原因。
实际上,除了上述原因,还有仓央嘉措诗歌版本和译本众多的原因;有诗歌传播过程中的原因等等。但是对仓央嘉措诗歌的这种误读并不是没有价值:首先对于仓央嘉措这位作者自身来说,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使得人们真正了解、认识到了这位藏族活佛诗人,同时无论是哪一种形象,都是人们寄托自己心愿的美丽误读;其次对于仓央嘉措诗歌本身来说,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提升了诗歌本身的内涵,丰富了诗歌的意蕴;最后对于广大的读者来说,由于汉藏文化和审美的差异造成的仓央嘉措诗歌的误读还满足了读者的审美需求和情感体验,与此同时,读者个性化地解读与呈现的过程也成为诗歌文本再创造的过程,促进了文本价值的提升。
参考文献:
[1]马辉,苗新宇.仓央嘉措诗传[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
[2]于道泉.第六代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情歌[A].于黄颢,吴碧云.仓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资料汇编[C].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
[3]叶嘉莹.迦陵文集三:迦陵论诗从稿[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4]马睿,刘峻豪.论仓央嘉措诗歌误读的原因[J].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14, (6).
[5][6]牙含章.班禅额尔德尼传[M].北京:华文出版社,1999.
[7]王艳茹.关于仓央嘉措诗作“道”歌与“情”歌之辨[J].西藏民族学院学报,2010, (4).
[8]白落梅.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仓央嘉措诗传[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
[9]李清.自然意象与仓央嘉措<情歌>中的“味”[J].青海民族大学学报,2012, (3).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