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亲
看我二十七八还没个成家的意思,爸妈急了。磨不动我,就扛出了爷爷。老人家一吼,我乖乖跟了二姨去相亲。一见相亲对象段向秋,我差点被喝进口的咖啡呛死,居然是熟人!
那年,同学一起去看鬼片。我害怕,抓了旁边人的手直发抖。终场灯一亮,才发现坐我旁边的是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女生当场狂笑不已。结果,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年级,我愣是三年抬不起头。
只怪我大意,当时听到相亲对象的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没想过就是当年那个狂笑的女生。也别怪我记不得她大名,那时谁都叫她“水泥”。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搓的丸子。她一个男人婆,自然是水和泥的混合物。
高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上大学,好几年没见,她的形象有所变化,不再是之前青涩莽撞的假小子。浓眉大眼的英气配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烫一头大方的长卷发,颇有几分都市丽人的味道。
水泥款款地打量过来,眼神飘飘,搞不懂认没认出我。
草草吃了顿饭,二姨塞过来两张电影票,然后和水泥的介绍人正式退场。坐电梯下楼的空当,我见只有我俩,就打破冷场说个鬼故事。
说的是一个男医生跟一个女护士深夜坐电梯下楼,碰上一个诡异的小孩子要上电梯。医生拦住不让上,跟护士解释说医院的死人手腕上都绑有一根红绳,那小孩子腕上就绑着一根。结果,护士幽幽地抬起手腕……
说完,我故意逗水泥:“你不会正好手腕上也有红绳吧?”水泥慢慢地转动眼睛,哑着声音说:“没有,我的,在脚腕上……”她低头,黑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撩起长裤脚,白皙的右脚踝上俨然绑着一根鲜红如血的绳子。
电梯里灯光不是很亮,空调倒开得很足,我的脊背顿时蹿上一阵寒意,不由退了一步。
水泥哈哈大笑起来,一拳擂在我胸口:“面条,你小子几年不见长精神了,结果还是不经吓。”
2.情生
那一拳下手可真重,擂得我咬紧牙齿。看完电影回去,二姨问我结果。我一个劲地摇头,搪塞说水泥一个美貌公务员,哪里看得上我。
二姨点头,觉得有道理,遂不再过问。我暗暗松一口气。哪知,第二天,二姨在电话里兴高采烈,说女方同意继续交往。我差点把吸溜进嘴的面条喷到电脑屏幕上。
第二次见面,就我和水泥兩个人。这回水泥不端着了,没化妆,一身中性打扮。我没开口,她先划清界限:“面条,我可不是要跟你谈恋爱啊,只是不想被我姑烦着。反正需要一个假男友,不如找个熟人。”
这话听着真利索,她好,我也好。再说,女人是一种多麻烦的物种。跟水泥在一起好,我不用把她当女人看。往猥琐了想,跟一个大美女勾肩搭背,我也倍儿有面子。
往后的日子果然神清气爽,耳边再也没有逼着相亲的唠叨。我和水泥配合默契,隔三岔五就手拖手地在两家之间高调地出现一下,对好口供之后,各玩各的。
不过,我倒是多了一份差事。水泥每次跟朋友出去喝酒,必醉。自从成了她的官方男友,也就兼职成了她的专业回收员。半夜一接她朋友们的电话,我就得屁颠屁颠地去把她给领回来。这不,电话又来了。
我把水泥扛回她的单身宿舍丢上床,绞把毛巾给她擦脸。这妮子突然瞪大眼睛坐起来,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张少丰,我喜欢你,你知道不知道啊?”
说完,啪地又倒下去,翻身打起酒气熏天的呼噜。我先是被吓得半死,而后又愣了半晌。敢情水泥有喜欢的人啊,我酸溜溜地继续绞毛巾给她擦脸擦手,越擦越觉得自己窝囊到了极点。
水泥紧张兮兮地亲自上我家把我拖了出来。她问:“面条,昨晚我说了什么没有?”
我翻白眼,提了提张少丰这个名字,看她原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奔放样儿顿时变成蔫白菜,就有些愤愤不平:“干吗找我当挡箭牌?”
水泥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我还没表白……”唉,再男人婆,原来碰到爱情也会变成扭捏的小女人。我张口逗她:“简单啊,我教你表白。你撕开衣服,把他的手一把拽过来按在你心窝上,然后说:‘这颗心,现在它是你的了……”水泥一听,脸顿时红了,又一拳擂在我胸口。想一想,自己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家伙下手永远没个轻重!我抚摸着被重创的胸口,突然觉得这一拳比以往的力道都大,从胸口,击到了心里,跟着她的笑,一颤一颠的。
3.情敌
往后好几天,水泥都没跟我联系。我的心脏像是长了针似的,怎么跳都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拨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水泥明显有点不寻常的兴奋,语无伦次的,张口就是一句:“谢谢你的损招。”她的声音像是欢快的阳光,“面条,我表白了,面条,我跟张少丰在一起了,面条……”
我噎了一下:“你真用我那招表白了?”水泥“嗯”了一声。我哭笑不得,我忘了,这个一根筋的家伙鼓起勇气来会有多冲动和鲁莽。我为她高兴,那个叫张少丰的起码不是凡人,能欣赏她这种硬邦邦的浪漫。只是,这高兴里,透着酸,很酸。
我恭喜了她一句,就立刻挂了电话。冲着镜子拍拍脸,我挤出放松的表情,跟阿Q似的,凡事往好处想,比如,我这个冒牌男友终于自由了。
一个月之后,水泥约我去喝酒,一口气灌下一杯酒后,眼睛里啪嗒掉下一颗硕大的泪。我从来没有听过水泥的声音如此无力,她说:“面条,张少丰有老婆,他说爱我,要我当他的情人……”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把我好不容易坚硬起来的怨气瞬间砸得绵软无力。
水泥钻进我的怀里号啕,我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她哭出了一个大坑。女人真是麻烦的物种!可是,我多希望永远被她麻烦着,希望填满心里那个坑的,是她的笑,而不是她的悲伤。偏偏,我无能为力。
第一次,我觉得面条这个外号,真贴切。
水泥所在的部门新年K歌联欢,邀我同往。她压低声音:“张少丰也在。”我立刻答应去,答应得飞快。
晚上我刻意坐在水泥和张少丰之间,完全挡住他们的视线对接。为此,水泥屡次用力掐我的大腿。我顶住压力,就不挪窝。哪怕被她掐得青紫一片,我也不想让她看到张少丰和他妻子间的卿卿我我,她肯定会难过得内伤的。
K歌时间,张少丰有意无意唱了一首《隧道》:“欢笑不停围绕,她很美也很煎熬,我却无法选择要或不要……”身边的水泥听得身子微颤,想吃水果,忘了牙签,用了牙签,弄掉了水果,拈起来再戳,直接戳到手指上,血珠冒出来,我的心沉下去。
麦克风传到我俩手中时,我接过麦克风,却把歌词改了:“尽管这爱情难懂不知道何去何从,却不该红玫瑰白玫瑰折磨着真心一颗。”水泥惊诧地瞪大眼睛……
水泥在走廊外面把我逮住:“面条,你发什么神经?”我与她对视,正经说道:“段向秋同学,我们相亲已经有大半年,你觉得我怎么样?”水泥发愣,然后一拳擂来。我迅速伸手接住她的拳头,包在掌心里:“我不比别的男人差。我是胆小,但我正直;我是不大会逗女孩子,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现在申请转正成为你的男朋友,可以吗?”水泥有点慌,喃喃半天挤出一句:“你……太绵了……”
去他谁谁的男子汉气概。我跳起来,大吼:“爷绵是因为爷爱你!”
4.表白
我忘了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很幻灭——说出来,就什么都完了,连假装男友陪在水泥身边的机会都不再有。那晚之后,据说她就申请外调普查去了。她家人不知她行程,电话打过去永远不在服务区。
我懂,這叫逃避。我苦笑,原来水泥的胆儿并不经吓,竟被爱情这只鬼唬得逃之夭夭。
再后来,有一天,二姨支支吾吾地问:“再给你介绍个对象?”我眼皮一翻提条件,这姑娘得是美女,胆儿大,看得鬼片,性格爽朗,真性情,二姨点头。
我便吊儿郎当地去,一见那姑娘,我两眼模糊。擦眼睛半分钟,面前坐的还是一个水泥。不对,我伸手去掐她的脸:“痛吗?”她一拳擂过来:“你说呢?”
我咧着嘴发傻。二姨早已经悄然退场。水泥自我介绍:“本姑娘姓段,名向秋。错爱过,现在想重新开始。所以,面条,请你重新当我男朋友。”
我的心明明已经朵朵花儿向太阳,嘴上偏偏还要端着姿态:“嗯?你叫我什么?”
水泥温柔起来:“秦勉同学……”我骨头刚飘起来,下一秒,她的小拳头便雨点般袭来。
我搂过水泥强亲了一口,她立刻软了下来,一脸幸福地往我怀里靠。她说:“其实,你不面条的时候很钢筋的,特男人!”我也说:“其实,你不水泥的时候很飘柔的,特女人!”
爱情这个东西啊,实在是一种才华横溢的肉麻。这回,我总算修得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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