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巩本是个官N代,从他曾祖父起,就“家世为儒”,以读书做官为职业取向。可是,父亲一倒,他就成了属丝。
曾巩18岁时,父亲在知县任上被人诬陷,洗冤后还是被罢官,回到了江西南丰老家。老爹失业,儿子遭殃,一家人就此陷入困顿。所谓祸不单行,曾巩参加进士考试,偏又落榜了。从此,曾巩淹没在生活中,几乎尝尽了人间的各种苦难。
首先,他必须挑起一家人吃饭的担子。父亲老了,也没留下什么资产。当时,曾家上有八九十岁的老祖母,除了一位兄长,还有四个弟弟、九个妹妹。父兄又不善理家,曾巩不想做“励志哥”都难,谁让他生性认真呢。
于是,曾巩只得外出打工。他的足迹几乎遍布大半个大宋国土;从西北到淮阳、汝南等地,一路到汴京;向东沿运河,过五湖,进入浙江,越绍兴,出东海;长江一带,到过武汉、洞庭湖、鄱阳湖;又翻过南岭下广东,由英德到罗定,来到南海边上。
古人出行,不比今日,那是需要点儿冒险精神的。江湖上鱼龙混杂,深山里虎啸猿啼。严寒酷暑,日晒雨淋。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说容易做来难,何况他不是去旅游,而是为了挣钱养家。
28岁那年陪父亲上京,更成了他刻骨铭心之痛。其时,他的父亲已58岁,却接到了朝廷让他入京的命令。曾巩虽正病着,却毅然陪侍前去。不料走到河南安阳,父亲竟一病不起,一命呜呼。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无声,千里之遥,孤身一人,丧事如何料理?灵柩如何还乡?这几乎让曾巩崩溃。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他只能试着给刚刚退休的前宰相写信求助——其实他们不曾谋面,只是文字之交。幸得前宰相施以援手,曾巩才得以渡过难关。但是这一段经历,让他身心憔悴,所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大概就是如此。
大难之后必有大病。经此大变,原本身体有疾的曾巩又得了肺病,吃喝拉撒和医药费就把他给盘住了。如今的贫困家庭尚有慈善救助基金,曾巩当时却几乎走投无路。幸亏他有一定的知名度,是当地数得上的读书种子。在贫病交困之际,他得到了南昌市长的垂怜,政府拨给他一些田地,曾家全家才得以糊口。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弟弟妹妹又多,曾鞏直到32岁才结婚,成了北宋文人中晚婚晚育的表率。这个年纪,在当时已经算是老光棍了。
尽管环境如此艰难,曾巩也从不曾放弃学业。20岁时,他人国子监太学就读,结识了文坛领袖欧阳修。欧阳修非常欣赏他,甚至评价他“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意思很明白:在我这么多门生中,我最喜欢你。试想,全国文联主席兼中央办公厅秘书喜欢你,岂有前程不似锦的道理?得此机会,顺杆儿而上,不失为一条捷径。可惜,曾巩虽也想待在欧阳修身边,早晚得其指教,只是家庭条件不允许,只得重新回到老家,继续勤工俭学。
35岁那年,他与哥哥一起参加考试,结果双双落榜。社会是势利的,见他们兄弟俩灰头土脸地回来,有人就编歌谣嘲笑他们:三年一度举场开,落杀曾家两秀才。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
旁人的讥讽对错失良机的曾家兄弟不啻在伤口上撒盐。可是,曾巩落榜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有超强的抗挫折能力。他知道,一个贫困书生,除了继续参加考试,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扭转命运。
曾巩与普通人不同的是,他虽生活在乡野间,精神却并不囿于一隅。他神游八荒,紧跟时代潮流,与当时的改革派官员都有一定联系。宋朝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时代,若一个人文章写得好,上书官员,大抵会得到同样是凭文章出头的官员的赏识,并给予照应。
或许有人会说,别看曾巩是个蛰居乡间的穷小子,人倒是蛮有心机的嘛,一会儿与欧阳修套近乎,一会儿与范仲淹拉关系,还不是希望他们拉他一把?
非也,起码不尽然。范仲淹曾经资助过曾巩,曾巩牢记在心。后来范仲淹改革失败,但他的文章节义仍得到人们的景仰,诚如曾巩所说:“造于道尤可谓宏且深……未有过阁下也。”也就是说,曾巩当初写信给范仲淹,是在道义上予以支持,并不是为了舰(tian)颜求进。而在范仲淹倒台之后去信安慰,又怎么能说是出于功利目的呢?
其实,曾巩是很朴实的,虽然生活上并不如意,可依然保持着纯正的书生气。
当时,王安石刚出道,还不是很有影响。曾巩多次给欧阳修写信,推荐王安石。不能不说,曾巩是出于公心。按今人的理解,若有了晋身的门道,自己还没上去,哪能推荐别人呢?何况王安石中进士远早于曾巩,一个落榜生好意思推荐已进入仕途的“三好生”吗?可是,曾巩不仅写信推荐,在去滁州看望欧阳修时,还当面推荐,并写信告诉王安石:欧阳修很欣赏你,在选集中编入了你的好些文章,很想见见你,你能来一趟吗?几乎把好事都给安排好了。曾巩是在读太学时认识王安石的,他认定王安石是个人才,却毫无瑜亮情结,真称得上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了。
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也是很沉重的,可曾巩并没有被生活压垮,“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在南丰乡下,一边养家,一边带领一支曾家高考复习大军,随时准备开赴考场。当然,考试结果是谁也保不准的,曾巩是把读书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他的书房只不过是一间草合,但是他深爱着这一方精神世界。尽管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照样可以“思接千载,神游八荒”。世上有人做了中央委员,有人成了亿万富翁,我也不愿意与他交换,曾巩如是说。多年来,他为家里的生计操劳,以至于没有更多的时间好好享受书房的乐趣。但是,劳筋骨,饿体肤,还是想有所作为。为此,他特地写了一篇《南轩记》,表达自己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并把它写在墙壁上,早晚阅读,以勉励自己。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38岁那年,曾巩一举高中,同时高中的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堂弟、两个妹夫。曾巩的苦心没有白费,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十年之内,曾氏一族连中十进士,成为时代佳话。
苦难足以励志,身处微贱,志存高远的曾巩自强不息,终于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名垂青史。
编辑/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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